镜海市西区老巷的晨雾,是带着豆香的。白得像刚点好的嫩豆腐,往青石板缝里钻时,还沾着隔夜豆浆的甜气。天刚蒙蒙亮,东边的云透着点粉,像公良龢围裙上洗褪的并蒂莲色。
公良龢蹲在灶台前,风箱拉得呼嗒呼嗒响。灶膛里的火光舔着锅底,把她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高忽低的,倒比墙上挂的老葫芦更像活物。她头发全白了,不是那种霜打的白,是像晒过三秋的芦花,松松软软地堆在脑后,用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别着。木簪是老样式,刻着二字,边角都被摩挲得圆了。
张老头今儿个怕是来不了喽。她对着锅里咕嘟冒泡的豆浆说话,声音轻得怕惊着锅里的热气。灶台沿摆着七只青花碗,碗沿都描着细巧的缠枝纹,最后那只比别的略大些,碗口描了圈淡金,是专给张爷爷留的。张爷爷患了胃癌,吃不得硬的,就爱来这儿喝碗热豆腐脑,说比医院的米汤暖胃。
公良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她的手不像普通老人那样干瘦,指节分明,掌心带着常年握卤水瓢磨出的薄茧,却白得很,像是总泡在清水里。这双手刚才还在石磨边转,磨盘碾着黄豆,沙沙响里,黄豆就成了浆,顺着磨槽往下淌,像条奶白的小溪。
喵呜——一声猫叫打破了静。窗台上传来响,是断腿的橘猫跳下来了。这猫去年被车轧了后腿,公良龢捡回来养着,如今走路还一瘸一拐,却总爱捣蛋。这会儿它尾巴一甩,竟把灶边的盐罐扫到了地上。盐粒撒了一地,白花花的,像落了场小雪。
你个小祖宗!公良龢刚要抬手拍它,豆腐坊的木门一声开了。门轴老了,每次开都像老人咳嗽,带着股陈年的木头味。
麴黥举着相机冲进来,麻布衫上沾着露水,头发乱得像刚从草堆里钻出来。他眼睛亮得很,盯着橘猫又立刻移开,急吼吼地问:婆婆!您见着独眼黄狸花没?我拍《百猫图》就差它最后一只了!
小点声!公良龢舀了半勺热豆浆,往猫食盆里一倒。豆浆撞上盆底,溅起几点白沫,你吓着我的豆腐脑了。她说话时,另一只手捏着石膏粉,轻轻往旁边的浆桶里撒。石膏遇浆,瞬间就绽开一层云纹,软乎乎地浮着,像极了三十年前,她跟老伴在江船上,船桨划开的月光——那时的月光也是这样,碎在水面上,一荡一荡的。
麴黥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他举着相机的手顿了顿,镜头一声转向窗外。公良龢顺着他的镜头看过去,石桥上,缑?正领着儿子晓宇走过。晓宇是自闭症,不爱说话,手里总攥着纸船。今儿个那纸船看着湿漉漉的,船里竟躺着只黄狸花——一只眼睛的那种。
晓宇!别跑!缑?的声音突然拔尖,撕破了晨雾。晓宇却像没听见,学着猫叫喵呜喵呜地往豆腐坊扑。他跑得急,胳膊一甩,正撞在灶台边的碗架上。
哐啷——一串脆响。七只青花碗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瓷片。那只描金边的碗碎得最彻底,碗底朝上,露出描红的字,红得像刚滴上去的血。
公良龢的手指颤了颤。手里的卤水勺一声坠进缸里,溅起的卤水落在她手背上,凉得像冰。
对不起!我赔您!我这就赔!缑?慌忙去扶儿子,又腾出手摸口袋里的钱夹。钱夹没拿稳,地掉在地上,几张零钱散出来,还掉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火场废墟,穿消防服的男人抱着只猫——正是那只独眼黄狸花。
老缑的猫?公良龢弯腰拾起照片。卤水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滴,滴在照片边缘,晕开一小片水渍,怪不得它总往消防队跑。她跟老缑熟,老缑以前是消防员,出任务时没的,听说就是为了救一只猫。
麴黥突然了一声,相机举得更高了。等等!这猫眼睛里的反光...他把镜头推近,对着黄狸花的独眼拍了张照,是化工厂!照片在相机屏幕上放大,猫瞳里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是亓官黻在废品堆里翻找文件的背影。亓官黻是化工厂的老员工,前阵子听说丢了份重要的东西。
豆腐坊里顿时静下来,只剩锅里豆浆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三种目光在蒸汽里撞在一起:缑?的眼里是惊惶,她怕儿子闯了祸;麴黥的眼里是兴奋,他好像发现了大新闻;公良龢的眼里是沉思,她捏着照片的手指越收越紧。
喵——!橘猫突然炸毛,弓着背尖叫起来。它声音尖得刺耳,像是见了什么吓破胆的东西。
后院传来瓦瓮破碎的巨响。声音闷沉沉的,带着酸浆的馊味往屋里钻。
三人愣了愣,一起往后院冲。后院里,段干?正从酸浆缸里捞东西——他半个身子都泡在缸里,脸上沾着豆渣,手里攥着个密封袋。袋子里鼓鼓囊囊的,看着像几张纸。
荧光粉...还有指纹...段干?抹了把脸上的豆渣,声音急得发颤,秃头张的人追到这儿了!这袋子是我从亓官黻那儿拿的,里面是化工厂的污染报告!
秃头张是化工厂的老板,出了名的横。公良龢皱了皱眉,抄起灶边的葫芦瓢,舀起满满一瓢滚烫的豆浆。我这儿不是你们斗法的地方!她手腕一扬,泼出的豆浆在空中拉成道白练,地浇在墙外。墙头上刚探出来的红外灯一声,灭了。那灯藏得隐蔽,若不是豆浆浇得准,根本发现不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婆婆好身手!墙头突然翻下道黑影。是个少年,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梳着双髻,左边髻上还别着个小小的铜铃铛。他穿件玄色劲装,上面绣着朱雀纹,针脚细密,朱雀的翅膀像是要飞起来似的。腰间挂着块玉佩,玉色温润,上面刻着不知乘月四个字。
少年落地时没出声,脚尖点地,像片叶子。他指尖转着个铜罗盘,笑嘻嘻地说:张家祖坟冒黑水,特来借卤水镇煞。
不知家的小神棍?公良龢认得这罗盘——不知家是本地的老户,以前靠看风水为生。她拿着卤水瓢的柄,一声敲向少年的膝窝,你爷爷偷我豆腐脑配方时,可没说祖传罗盘能测污染!
少年反应快,脚尖一旋躲开了,可手里的罗盘却地响了一声。罗盘针突然疯转起来,转得人眼晕,最后地定住,指针直直指向晓宇怀里的黄狸花。
黄狸花被指得浑身一僵。它独眼里突然闪过一道蓝光,亮得吓人。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猫嘴里发出来,不是猫叫,是人的声音:氰化物...第三号反应釜...
猫说话了?!缑?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搂紧儿子。晓宇却不怕,反而咯咯地笑起来,伸出手指蘸着地上没干的卤水,在青石板上画。他画的是个∞符号,符号中间还缠绕着个歪歪扭扭的烟囱——正是化工厂的烟囱。
不知乘月眼神一凛,从腰间解下红线,地甩出去,缠住了黄狸花的爪子。不是猫说话,是附体灵!他语速快得像串珠子,死者执念借猫眼重现——您认识张建国?张建国是张爷爷的儿子,前几年在化工厂出事没的。
哗啦!豆腐架突然轰然倒塌。摞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掉在地上,沾了满地灰。张爷爷扶着后院的门框喘气,他脸色白得像纸,胸前还漏着点蓝光——是心电监护仪的导线,不知怎么缠在了纽扣上。小良...卤水...不能点...他说话时气都接不上,每说一个字都像费了全身的劲。
公良龢心里一紧,冲过去扶他:您又偷偷出院!医生不是让您躺着吗?她手刚碰到张爷爷的胳膊,就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掀开他的病号服一看,老人腰间绑着个微型摄像机,红灯闪的,显示正在传输。
秃头张让我偷卤水配方...张爷爷咳了几声,突然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胸前的衣服,我说...得等豆腐脑成型...才好拿...他突然伸手扯断了导线,摄像机屏幕暗了一下,又亮起来,闪过化工厂的地下管道图——图上标着红色的线,正往城区的水源方向爬。
不知乘月的罗盘地炸出火星,指针断了一根。不好!巳时三刻!毒液要到虹吸井了!他看了眼天色,急得直跺脚,虹吸井一到,全城的水都要被污染!
来得及。公良龢突然平静下来。她没看管道图,反而舀起半勺卤水,往灶台侧面的刻痕上一浇。灶台上原本有些模糊的刻痕遇了卤水,突然清晰起来——正是二字。字的裂纹顺着往下延,竟组成了一张镜海市的地下管网图,连哪条沟通哪条河都标得清清楚楚。
祖训说卤水点豆腐如治国。她用卤水勺的尖儿在图上划着,声音不高却很稳,张家五代用卤水改水道治水患,现在该点醒这条毒龙了!公良家和张家是世交,早年间都是管水利的,后来才改做豆腐坊。
麴黥突然了一声,举着相机对准张爷爷胸前的监护仪。等等!张爷爷心电图——这是在发摩斯密码!他把相机对着屏幕拍,又翻出手机查摩斯密码表,点点划...是卤非卤井非井双鲤负图出洛水
双鲤?缑?下意识地指向后院的酸浆缸。刚才段干?捞东西的缸里,两条红锦鲤正疯狂摆尾,搅得缸里的水打着漩涡。漩涡中间,竟显出个青铜阀盘——盘上有齿,正是虹吸井的总闸!
晓宇帮妈妈!晓宇突然挣脱缑?的手,跑到缸边,把手里的纸船放进卤水碗里。纸船遇了卤水竟不沉,反而冒了个泡,逆流漂向缸底。船身泡在卤水里,慢慢展开,变成了一把钥匙的形状,不大不小,正好能对上阀盘的孔。
百猫图竟是锁孔图!麴黥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突然拍了下大腿,我拍的所有猫眼拼起来,就是阀门的密码!刚才猫眼里的反光,是密码的最后一位!
不知乘月却突然拦住他:不行!强改水道会引发地陷!他指着管网图,西区老巷都是老地基,一挖就塌!
有法子。段干?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袋子,掏出荧光粉撒向水面。荧光粉在水上散开,发着幽幽的绿光,用化工厂的废料中和毒液——以毒攻毒!这些荧光粉是从化工厂废品堆里捡的,成分能跟氰化物反应。
轰隆——虹吸井方向传来闷响。地面开始轻微震颤,刚才没倒完的豆腐架一声二次倒塌。张爷爷突然推开公良龢,扑向总闸:我这把老骨头...该当次滤网了!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替年轻人挡这一下。
不要!公良龢眼疾手快,甩出捞豆的笊篱,地勾住张爷爷的衣角,把他拉了回来,您的戏还没唱完——她掀开灶台下面的暗格,掏出枚扳指。扳指是太极形状的,包浆温润,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快穿:谁要当炮灰?女配她不干了 医院通古今,上交国家后我躺赢了 苏打水绿茶 重生1981:渔火照蛟龙 灭门后,我靠杀神系统杀穿仇敌 顶A也会被阴湿小狗们觊觎吗 委身亡夫的宿敌和亲弟后 乌龙心动 失恋后她成了火之国太后 重生七零,糙汉支书的掌心娇 八零旺夫:搞厂带娃双开挂 时光里的细水流长 低调修炼百年,徒手可斩真仙 阴郁大佬的亡妻回来了 [综英美]按下F逃离游戏 人间清醒:资治通鉴智慧 驯服一只忠犬A [原神]往生堂就职日常 知青拒绝回城:赶山打猎娶俏寡妇 掌教华山,从领悟独孤九剑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