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喧嚣如同沸腾的鼎镬,人潮汹涌,绝望与愤怒交织成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初冬灰蒙蒙的天穹。老陈被人流裹挟着,耳边充斥着乡邻们声嘶力竭的质问与哭喊,还有北凛士兵粗暴的呵斥与推搡。他心中那模糊的梦境警示与眼前失控的局面激烈碰撞,让他脊背发凉。
“不对……这势头太猛了……”他浑浊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人群,果然发现了一些陌生的、眼神凶狠的面孔,他们混在真正的饥民中,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只顾着向前拥挤哀求,反而在不断煽动,甚至暗中将一些石块、烂菜叶塞到不知所措的百姓手里。
“退!让大家往后撤!别往前挤!”老陈扯着嗓子,对身边几个核心的弟兄吼道,声音在巨大的嘈杂中显得微弱。
但已经晚了。
就在人群最前方与北凛士兵组成的警戒线发生剧烈冲撞,几个老人和孩子被推倒在地,发出惨叫的瞬间——
“嗖!”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冷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掠过一名北凛什长的头盔,“夺”地一声,深深钉在了后方粮仓厚重的木门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这一箭,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杀人啦!北凛蛮子杀人啦!”人群中,那几个陌生的面孔立刻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跟他们拼了!反正也是饿死!”
被恐惧和愤怒彻底冲昏头脑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本就单薄的士兵防线。场面彻底失控!
“放箭!镇压暴民!”北凛带队军官又惊又怒,看着手下士兵被人潮淹没,嘶声下令。
更多的箭矢从士兵队列中射出,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带着死亡的气息射向人群。惨叫声、哭喊声、怒骂声瞬间达到了顶点,鲜血开始在西市冰冷的青石板上蔓延。
老陈目眦欲裂,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拼命想组织人后退,但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根本无法阻止。
而与此同时,城东武备司附近。
几处不起眼的民宅突然冒出浓烟,火势在干燥的空气中迅速蔓延。数十名蒙面人手持利刃,呼喝着“诛灭北凛,复我大胤”的口号,悍然冲击武备司的大门。他们动作矫健,配合默契,显然并非普通乱民。
守卫武备司的北凛士兵猝不及防,一时间被杀得节节败退。
混乱中,一名蒙面人“不小心”将一个沾着泥污、却依旧能看出前朝禁军制式的腰牌掉落在了显眼处。另一人则在放火时,“遗落”下一面绣着模糊龙纹的残破旗帜。
几乎在东西两城同时大乱的消息传开的同时,一队如狼似虎的北凛缇骑,手持盖着胤安王府和金吾卫联合大印的缉捕文书,直接闯入了吏部周侍郎的府邸。
年过花甲、一向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周侍郎正在书房临帖,闻讯而出,怒斥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朝廷命官府邸!”
为首的缇骑校尉冷笑一声,亮出文书:“周大人,你勾结前朝余孽,密谋作乱,证据确凿!奉王妃与金吾卫将军令,锁拿查办!搜!”
不等周侍郎分辨,如狼似虎的兵丁便一拥而上,将其捆缚,随即在府中翻箱倒柜。不多时,便在一处隐秘的书架隔层后,“搜”出了几封与“乱党”往来的密信,以及一套私藏的、前朝五品以上官员的服饰。
周侍郎看到这些凭空出现的“罪证”,气得浑身发抖,仰天长叹:“奸妃!国贼!尔等构陷忠良,必不得好死!”
类似的抄家锁拿,在定北城内数位素有清名、或与婉妃政见不合的胤人旧臣府邸同时上演。一时间,整个定北城风声鹤唳,笼罩在血色与恐怖之中。
……
山谷营地。
秦苍派出的快马斥候,将定北城突变的消息一道道传回。每一条消息,都让营地的气氛凝重一分。
“西市民变,北凛血腥镇压,死伤惨重!”
“东城武备司遇袭,纵火者留下前朝信物!”
“吏部周侍郎等七位大臣被以附逆罪抄家下狱!”
秦苍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脸色铁青:“果然是他们!婉妃!玄冥!好毒的手段!”他心痛如绞,既为那些无辜死伤的百姓,也为那些被构陷的忠臣。
萧彻站在地图前,眼神冰冷。定北城的乱局,完全印证了他和云薇之前的推测。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目的就是清洗和立威。
“北凛驻军的动向如何?”他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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