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东野圭吾《白夜行》
记忆的底色,是那永不褪色的、粘稠的琥珀色黄昏。
空气凝滞,饱含着水汽与尘埃,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温热的棉絮。
铁桥巨大的黑色骨架切割着垂死的夕阳,电车拖着沉重的身躯,在轨道上出单调而绝望的“哐当——哐当——”,那声音碾过水面,也碾过我空洞的胸腔。
我坐在那张被晒得烫的长椅上,双脚悬空,够不着坚实的地面。
五岁的我,轻得像一片被遗弃的羽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暮色压垮,飘进浑浊的河水里。
孤儿院,那个地方——留给我的印象,只有院长女士镜片后审视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是永远弥漫不散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陈旧棉絮和廉价肥皂的味道,钻进鼻腔深处,成为一种名为“无家可归”的烙印;是其他孩子或麻木或喧嚣的声响,在空旷的回廊里碰撞,显得我更加格格不入。
我的世界,在那场金属与血肉的粗暴交响后,就变成了一部巨大的、无声的黑白默片。
父母最后凝固在挡风玻璃后的面容,被夕阳染成和此刻天际一模一样的、浓得化不开的橘红,成为默片里唯一刺目的、带着血腥味的色彩。
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更像一种生理性的渗出,如同河面反射的、破碎的粼光,不受控制。
喉咙里堵着硬块,不出任何声音。
世界是巨大的、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琥珀,而我,是其中一粒被遗忘的、无意义的尘埃。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温柔地覆盖了我。
不是铁桥投下的、冰冷的倒影,而是带着暖意的、活生生的轮廓,边缘被夕阳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我迟钝地抬起头,逆着光。
先映入眼帘的,是浅樱色的丝,在夕照的金红里几乎要燃烧起来,晕开朦胧的光晕,像某种神启降临前的预兆。
她蹲了下来,视线与我齐平。
那双眼睛……是冬日清晨凝结在窗玻璃上的薄雾,是河底沉淀的、带着星光的银灰色卵石,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关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辽阔的、仿佛能容纳我所有无声悲鸣的温柔。
“怎么了,小不点?”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韵律,轻易穿透了我周遭凝固的寂静,“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哦。太阳公公都要回家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嘴唇翕动,却不出成句的音节。
那场车祸的巨响、救护车刺耳的鸣笛、亲戚们模糊而疏离的叹息、孤儿院铁门沉重的关闭声……所有破碎的、尖锐的碎片,在胸腔里翻搅、冲撞。
我试图组织语言,但吐出的只是不成调的呜咽和断断续续的词语“……车……爸爸……妈妈……不见了……好黑……好冷……”
她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流露出任何成年人常有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同情或不知所措。
她的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我脸上,仿佛在阅读一本写满痛苦却字迹模糊的书。
然后,她伸出手,不是要触碰我,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我脸颊旁被泪水粘住的、一缕亚麻色的丝。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越言语的、带有母性的熨帖,像电流般瞬间击穿了我冰冷的躯壳。
“这样啊……”她轻轻叹息,那叹息里没有沉重,只有一种仿佛能理解整个宇宙悲伤的辽阔。
她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暮色正一点点吞噬着白昼,几颗早起的星辰已经怯生生地探出头,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你看,”她指着那些微小的光点,声音像在讲述一个古老而珍贵的秘密,“那些星星,它们其实一直都在那里,即使在最黑的夜里。只是有时候,我们被地上的事情遮住了眼睛,就看不见它们了。”
她的目光又落回我身上,银灰色的眼眸里映着我和我身后沉沦的夕阳,仿佛我是她此刻唯一关注的世界中心。
“你失去的,就像被厚厚的云层暂时遮住的星星。它们没有消失,只是……藏起来了。就像你现在觉得好黑好冷,但你看,”她指了指孤儿院方向隐约透出的、昏黄的灯火,“那里,是不是也有光?虽然可能不够亮,不够暖,但它也是光,是等待你的地方。每一个小小的光点,都是黑夜里的一个希望。你只要记住,无论多黑,总会有星星亮起来,总会有地方亮着灯。你,并不是一个人被留在黑暗里。”
她的声音,她的话语,像一股温热的、带着奇异香气的泉水,缓缓注入我冰冷龟裂的心田。
那香气……清甜、柔软,带着春日凋零前最后的绚烂气息。
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樱花,一种我本该闻不到,却在那刻无比清晰地感知到的、属于她的气息。
它轻柔地包裹着我,带着一种安抚力量。
那是我第一次,在无边的绝望里,触摸到一丝名为“希望”的、微颤的光亮。
也是那一刻,某种更深的东西,在我幼小的灵魂里悄然扎根——一种混杂着雏鸟般的依赖、懵懂悸动的、指向这个陌生人的情感。
大概,那就是我爱上她的开始吧,在五岁那年,一个被夕阳映照的河畔。
她站起身,向我伸出手。
那只手,白皙,纤细,指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的安稳力量。
“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好吗?”她的笑容在暮色中绽开,像一朵在寒夜中悄然开放的樱花,脆弱却无比美丽。
我迟疑了一下,小小的手在裙边攥紧又松开。
然后,我把自己冰凉的小手,放进了她的掌心。
那温度,驱散了河畔的寒意,也暂时驱散了我心底厚重的黑暗。
她牵着我,沿着河岸慢慢走。
夕阳将我们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铺满余晖的路上,仿佛某种命中注定的、从此纠缠在一起的轨迹,被命运之手刻印在大地上。
她把我送回了那扇沉重的、刻着孤儿院字样的铁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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