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将五万两银票交予柳烟萝后,沈仲文便觉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愈发轻飘起来。他依旧日日流连于“栖云小筑”,看着柳烟萝为他布菜斟酒,弹琴唱曲,只觉得人生圆满,莫过于此。柳烟萝也愈发温婉体贴,时常与他描绘海外贸易成功后,财富翻倍,二人未来如何逍遥快活的美好图景,说得沈仲文心驰神往,对那“半年翻倍”的利润深信不疑,连最后一丝商人的警惕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其间,他也曾回过几次沈府和绸缎庄。冯氏见他神色间带着一种不正常的亢奋与疲惫,言语间又总是提及什么“海外贸易”、“巨利可图”,心中忧虑更甚,曾委婉劝道:“相公,那海外贸易风险莫测,妾身听闻多少人家因此倾家荡产。我们如今家业已足,何必再去搏此险利?不如脚踏实地,经营好绸缎庄才是根本。”
沈仲文此刻哪里听得进这等“逆耳忠言”,只觉得冯氏妇人之见,眼界狭隘,阻碍他的“宏图大业”,当即沉下脸来呵斥道:“你懂什么!妇道人家,只知守成,不知开拓!这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有烟萝从中斡旋,断无风险!日后赚了钱,你便知道今日之言是何等可笑!”说罢,拂袖而去,留下冯氏一人对灯垂泪,心中凄楚难言。
而绸缎庄的几位老掌柜,也察觉东家近来心思全然不在生意上,账目疏于核查,进货出货也多有延误,甚至有几笔老主顾的订单因货源问题险些违约,还是几位掌柜竭力周旋才勉强保住。他们联袂求见沈仲文,恳请他多关注庄内事务。沈仲文却只敷衍道:“诸位都是老人了,庄中事务你们酌情处理便是。我如今有更要紧的大事操劳,待此事成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那虚无缥缈的“海外贸易”上,对眼前根基的动摇,竟是视而不见。
这一日,绸缎庄总号有一批从苏州来的新缎子到了,需要东家亲自验看品质、核定价格。管事不敢擅专,只得硬着头皮到栖云小筑请示。沈仲文正与柳烟萝对弈,闻讯颇有些不耐烦。柳烟萝却柔声劝道:“老爷,正事要紧。铺子里的生意才是根本,您快去快回,烟萝晚上备好您爱吃的酒菜等您。”
见她如此“识大体”,沈仲文心中慰帖,便道:“也好,我去去就回。你且安心在此。”他起身更衣,临行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对他浅笑盈盈的柳烟萝,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恍若仙子,他心中满是柔情蜜意,这才安心出门。
到了绸缎庄,验看新缎,与掌柜商议定价,又处理了几件积压的杂务,不知不觉,竟耗费了大半日的功夫。待到诸事料理停当,已是夕阳西斜。沈仲文心中记挂着柳烟萝,婉拒了掌柜留饭的邀请,急匆匆登上了回栖云小筑的马车。
马车在暮色中疾行,沈仲文归心似箭,脑海中已开始想象今晚的美酒佳肴,以及美人温软的怀抱。他甚至想着,待那海外贸易的利润到手,他便正式将柳烟萝接回府中,给她一个名分……
终于,马车在栖云小筑门前停下。沈仲文不等随从搀扶,自己跳下马车,快步走向院门。然而,平日总是立刻应声开门的门房,此刻却毫无动静。院门竟是虚掩着的。
沈仲文心中掠过一丝诧异,伸手推开了院门。
院内,一片死寂。
往日这时辰,早有丫鬟仆妇穿梭忙碌,准备晚膳,或是洒扫庭院。可此刻,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落叶被晚风卷着,在地上打着旋儿。厅堂的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不见灯火。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沈仲文的心头。他强自镇定,高声唤道:“烟萝?来人!”
无人应答。只有他的回声在空荡的院落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沈仲文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厅堂,又穿过回廊,直奔柳烟萝居住的内室。内室的门同样虚掩着,他猛地推开——
眼前的情景,让他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室内,一片狼藉。梳妆台上,那些他赠送的金银首饰、珠宝匣子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普通脂粉盒散乱地放着。衣柜大门敞开,里面柳烟萝那些华美的衣裙也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几件素色的旧衣被胡乱扔在地上。空气中,那熟悉的暖香尚未完全散尽,却混合着一股仓促离去的冰冷气息。
人去楼空!
沈仲文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在室内转了一圈,希望能找到一丝柳烟萝还在的痕迹,却只看到更多的空虚。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卧室中央的圆桌上。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封素笺,压在一只空的锦盒之下——那正是他当初盛放“玲珑玉簪”的锦盒!
沈仲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扑到桌前,颤抖着拿起那封信。信笺上,是柳烟萝那熟悉的、娟秀却带着一丝凌厉的笔迹:
“沈老爷台鉴:”
开头还算客气,沈仲文心中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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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字如面。想必老爷此刻已发现人去楼空,心中定是惊怒交加吧?呵呵,烟萝在此,先谢过老爷这些时日的‘厚爱’与‘慷慨’。”
这语气……沈仲文的手开始发抖。
“老爷莫非真以为,烟萝这等人物,会真心倾慕于你一个年届中年、只知贪恋美色的商贾?真是天真得可笑!自始至终,这便是一场为你沈大掌柜精心设下的局。”
“那玲珑玉簪,何来什么祖传之说?不过是请高手匠人仿造的赝品罢了,虽逼真,却值不了你那两千两银子的零头。醉月楼的老鸨、城北跳蚤市场的独眼老汉、苏州的胡商人,皆是我的同伙。一步步引你入彀,耗费你钱财精力,不过是为了让你深信不疑,最终心甘情愿地掏出那五万两银子!”
看到这里,沈仲文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强忍着继续看下去:
“老爷在温柔乡中可还快活?你可知你每一声‘烟萝’,都让我觉得恶心?你贪恋我的容貌风情,我图谋你的万贯家财,各取所需,本是公平。只可惜,冯夫人那般贤淑女子,竟嫁与你这等好色之徒,实在可悲可叹。”
“五万两银子,烟萝便笑纳了,权当是酬谢老爷这些时日的‘热情款待’。山水有相逢,只怕老爷是再也寻我不得了。后会无期!”
“柳烟萝笔”
“后会无期”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沈仲文的心上!
“噗——!”
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出,染红了手中的信笺,也染红了面前空荡荡的桌面。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如同被撕裂般剧痛,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崩塌、碎裂!
“啊——!”他发出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嘶吼,随即身体一软,重重地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老爷!老爷!”随后赶到的随从听到动静冲进来,见到此情此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不省人事的沈仲文抬上马车,火速送回沈府。
沈府顿时乱作一团。冯氏见到丈夫面如金纸、口襟染血、昏迷不醒地被抬回来,惊得几乎晕厥过去。她强撑着派人去请最好的大夫,又指挥丫鬟仆妇将沈仲文安置到床上,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消息很快传开,沈老爷被歌姬骗走五万两巨款,气急攻心,吐血昏迷!这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震动了整个钱塘县。人们议论纷纷,有同情,有惋惜,但更多的则是嘲讽与鄙夷,笑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被一个歌姬玩弄于股掌之上,落得如此下场。
大夫诊脉后,连连摇头,对冯氏道:“夫人,沈老爷此乃急火攻心,痰迷心窍,兼之肝肾亏虚,乃重症。需得以良药静心调养,切忌再受刺激,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啊。”
冯氏泣不成声,只能连连点头。
雪上加霜的是,沈仲文病倒的消息传出后,“锦华祥”绸缎庄的危机彻底爆发。失去了主心骨,加上之前被抽走五万两流动资金,庄内资金链瞬间断裂。供货商闻风前来催讨货款,各大分号的掌柜人心惶惶,一些精明的伙计见势不妙,纷纷辞工另谋高就。昔日门庭若市的绸缎庄,转眼间变得门可罗雀,债主临门,面临着倒闭清算的绝境。
曾经繁华鼎盛的沈府,如今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冯氏一边要照顾病危的丈夫,一边要应付上门讨债的债主,还要勉强维持摇摇欲坠的绸缎庄,心力交瘁,短短数日,便憔悴苍老了许多。
窗外,秋风萧瑟,卷落满庭枯叶。栖云小筑内那场旖旎繁华的春梦,终究在这肃杀的秋风中,彻底破碎,只余下一地狼藉,与一个濒临破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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