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扒开鱼肚白,达市的热浪就裹着黄沙漫过来,粘在皮肤上发腻。
李朴叫工人把两台空调样机绑在皮卡后斗,尼龙绳勒得手心发红,仍反复拽了三次。张田蹲在芒果树下擦扳手,烟卷叼在嘴角没点燃,烟灰簌簌掉在工装裤上:“王丹介绍的都是华人圈里的头脸人物,别迟到。慢点开,昨天姆博戈说市政厅在调施工队,烂路那边或许有动静了。”
刘景抱着纸箱出来,配件碰撞声叮当响,往副驾一扔砸出闷响:“带上补胎工具!这边路邪性,上次我去西郊送铜管,轮胎扎了三根钉子,备胎都换秃噜了。”
李朴应着钻进驾驶室,皮卡发动时“突突”冒两团黑烟,像只喘粗气的老黄牛,顺着仓库前的烂路颠簸着往外拱。
刚拐上主路,就见几个工人在路坑边插警示桩,橘色工装在晨光里晃得眼疼。戴安全帽的工头挥着铁铲喊:“下周动工修路!绕着走——别陷进去!”
李朴踩油门的脚都轻了。
阳光斜斜切过挡风玻璃,把仪表盘晒得烫手指。路边凤凰木刚抽新叶,嫩绿枝条垂下来扫过车窗,留几道湿痕。他哼起《海阔天空》,指尖敲着方向盘盘算:今天量完五个客户的尺寸,明天集中安装,月底业绩冲上去,就能给家里寄笔钱了。
变故砸在拐进机场路的瞬间。
皮卡突然往左歪,车身晃得像要翻。
李朴猛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刺破晨雾。车停稳后他跳下来,左前轮瘪得像张皱纸,一寸长的铁钉斜插在胎面上,钉帽裹着铁锈和黄沙,像颗嵌在肉里的烂牙。
“操!”李朴踢了脚轮胎,从后斗翻出千斤顶。路边卖芒果的黑人大妈探过竹筐,生硬的中文裹着果香:“补胎?前面五百米,阿里的店!比换备胎快!”
他抬头看天,太阳已爬得老高,阳光砸在背上像烙铁。换备胎至少要半小时,第一个客户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李朴咬咬牙,把皮卡往路边推了几米,发动着往大妈指的方向开——瘪掉的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嗤啦嗤啦”的哀鸣。所谓的“店”就是个铁皮棚,歪歪扭扭支在路边,棚下横放着个锈迹斑斑的千斤顶,穿蓝工装的黑人师傅正蹲在地上,用铁丝捆自行车链条。
“师傅,补胎。”李朴指着耷拉的轮胎,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尘土里。
阿里抬头,咧嘴笑出两排白牙:“五十先令,十分钟!”他抄起千斤顶塞到车底,脚一踩就把车身顶起,动作麻利得像玩魔术。卸下轮胎拎到棚里,往铁皮盆里一泡——气泡“咕嘟咕嘟”冒得欢,正好是铁钉扎破的地方。
李朴凑过去看,想见识下非洲补胎的门道。只见阿里摸出尖嘴钳,“咔嗒”一声拔下铁钉,又从墙角扯过团黄麻绳,在黑乎乎的机油桶里蘸了蘸,搓成细条就往破洞里塞。
“停!”李朴一把按住他的手,“师傅,不用补胎片?不用胶水?”
阿里眨着圆眼睛,显然没听懂。旁边卖冰镇可乐的黑人小伙凑过来,中文带着卷舌音:“他说这是最好的法子,麻绳浸了机油,密封得很,不会漏气。”
李朴僵在原地。在国内补胎,师傅都是用砂纸打磨胎面,涂专用胶水,再把带纹路的补胎片压实,哪见过用麻绳堵窟窿的?“这样不行!开几公里就会漏气!”
阿里摆着手,胳膊上的肌肉块鼓起来,继续往破洞里塞麻绳,塞得满满当当后,掏出刀片割掉多余部分,再用砂纸磨得跟胎面齐平。“好了!”他拍着轮胎上的手印,把轮胎扛到车上装牢,“放心开!我的技术,达市第一!”
李朴半信半疑付了钱,发动皮卡时特意看了眼胎压。刚开出去三百米,就感觉方向盘发沉——轮胎还是软塌塌的,但赵老板家就在前面路口,只能咬着牙往前蹭。
第一个客户赵老板,住的是市区的华人聚居区,两层小楼围着铁栅栏,跟珊瑚湾的别墅没法比,但院子里也种着三角梅。赵老板绕着皮卡转了圈,眉头拧成疙瘩:“你这轮胎怎么回事?快瘪了吧?不是我说,做生意得讲究点,这模样客户看了都不放心。”
“刚补的胎,师傅说没问题,可能是天气热有点跑气。”李朴赶紧拉开后斗,把样机搬下来,“赵老板您看,这是咱们的王牌型号,制冷量足还静音,王丹姐家客厅装的就是这款,她说开着比空调房还舒服。”
赵老板敲了敲样机外壳,接过说明书翻得“哗哗”响:“王丹跟我提过你们,说你们售后随叫随到。我家客厅和主卧各要一台,今天能装不?我儿子明天从内罗毕回来,怕他热得睡不着。”
“今天量完尺寸,明天一早就让师傅过来。”李朴掏出卷尺,蹲在客厅角落量尺寸,“您放心,安装师傅都是咱们自己人,安徽来的老周,装空调快十年了,装完还会帮您把外机擦干净。”
量完尺寸,赵老板留他喝了杯凉茶。刚走出铁栅栏,就听见“噗”的一声——左前轮彻底瘪了,轮毂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李朴气得踹了车胎一脚,鞋尖沾了层黄沙,只能掏出手机给刘景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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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刘哥,轮胎又瘪了,那麻绳根本堵不住洞。”李朴的声音透着股憋闷。
电话那头传来刘景的急吼:“我早跟你说非洲补胎是糊弄事!你偏不听!肯定是你开车不看路,钉子扎进去都不知道,现在好了,耽误客户怎么办?”
“路缝里藏着的钉子,根本看不见!”李朴压低声音,怕赵老板听见,“我在赵老板小区门口,离仓库五公里,备胎还在后面斗里,一个人换不动。”
“换不动也得换!”刘景的声音像炸雷,“我跟你说,这补胎钱你自己掏,公账不报!耽误了生意,你自己负责!”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李朴握着发烫的手机,胸口堵得发慌。他知道刘景的德性,出了事先甩锅,争辩也没用。他咬咬牙,从后斗拖出备胎,千斤顶往车底一塞,脚踩着往下压。太阳烤得地面发烫,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里,涩得生疼,T恤贴在背上,能拧出半盆水。
换好备胎已是正午,日头悬在头顶,把影子缩成一团。李朴在路边摊买了个玉米饼,硬邦邦的硌牙,就着矿泉水咽下去。刚要发动皮卡,就听见铃铛响——阿里骑着辆破自行车过来,手里举着根铁钉,老远就喊:“老板!你的钉子!忘在我店里了!”
李朴接过铁钉,气得手都抖——这根比刚才拔的还粗,钉尖带着倒钩,明显是藏在轮胎花纹里没发现的。他刚要开口,阿里就笑着拍他肩膀:“下次补胎找我,四十先令!便宜!”说完蹬着自行车窜了,车后座的工具箱“哐当”响。
下午去孙老板娘的服装店,李朴把车开得像蜗牛,眼睛盯着路面,连路缝都要扫三遍。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刚拐进菜市场那条巷,皮卡又猛地一歪——这次是右后轮。
他跳下来一看,肺都要气炸了——两根铁钉并排扎在胎面上,像野兽的两颗獠牙。旁边卖番茄的黑人妇女用围裙擦着手,笑着说:“年轻人,别生气。这里常有小孩扔钉子,补胎店给他们抽成,赚点饭钱。”
李朴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终于反应过来,不是自己不小心,是有人故意设套。菜市场里人来人往,挑菜的、讨价的、扛着麻袋赶路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寻常神色,可到底是谁扔的钉子,根本查不出来。
没办法,他只能推着车找补胎店。这家店比阿里的大些,两个师傅正围着辆卡车忙活,工具摆了一地。可补胎的法子还是老一套——拔钉子,塞浸油的麻绳,磨平。李朴站在旁边看,心里泛起一阵无力:这就是达市的现状,没有专业设备,没有标准流程,全靠手艺人的“经验”糊弄。
补完胎,李朴付了钱,开车时特意放慢速度,生怕麻绳又松了。孙老板娘的服装店在巷口,玻璃门上贴着“中国制造”的海报。她看见李朴满头大汗,赶紧递过张冰镇湿巾:“李师傅,看你这模样,路上出事了?”
“别提了,轮胎扎了两次。”李朴擦着汗,把样机搬进来,“孙姐,您看这型号合适不?卧室装这台小的就行,省电。”
孙老板娘叹了口气,给空调样机盖上块布防灰:“这边就这样,我老公上次一天扎了三次胎,最后没办法,换了四个新胎。”她朝巷口努努嘴,“那些小孩也可怜,爹妈死得早,跟着亲戚过,不扔钉子就没饭吃。”
量完尺寸,孙老板娘留他吃午饭。番茄炒蛋、青椒肉丝,都是家常味。席间她扒着米饭说:“在非洲做生意,就得装着三分糊涂。上次我店里被偷了三台音响,报警后警察来了拍两张照片就走,说是‘部落纠纷’,不了了之。”
李朴扒着饭,没说话。他想起王丹说的,珊瑚湾别墅也常丢东西,芒果树的果子刚熟就被偷摘。贫穷像张密网,把人困在里面,有人挣扎着靠手艺吃饭,有人就走了歪路。
下午三点,去第三个客户家,李朴特意绕了远路,走政府办公区的柏油路。路面平整,来往的都是挂着政府牌照的越野车,他心里松了口气——这下总安全了。可刚拐进客户家所在的小巷,皮卡又歪了——左后轮,这次扎得更狠。
李朴彻底崩了。他踹了轮胎一脚,骂了句脏话,声音带着哭腔。轮胎上扎着根带弯钩的铁钉,钉身磨得发亮,明显是有人特意打磨过,就是要让轮胎彻底报废。小巷里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个黑人老头慢悠悠走出来,白胡子沾着点灰尘:“年轻人,别气坏了身子。补胎吗?我儿子会,收你便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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