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四年(戊辰年,公元608年)
春天正月乙巳日,隋炀帝下诏征发河北各军五百多万人开凿永济渠,引沁水向南注入黄河,向北通往涿郡。成年男子征发殆尽,开始征调妇女服役。
壬申日,任命太府卿元寿为内史令。
裴矩听说西突厥处罗可汗思念母亲,请求派使者招抚他。二月己卯日,隋炀帝派司朝谒者崔君肃携带诏书慰问劝谕处罗可汗。处罗可汗见到崔君肃时态度十分傲慢,接受诏书时不肯起身,崔君肃对他说:“突厥原本是一个国家,后来分裂成两部分,每年互相交战,几十年都不能消灭对方,这是因为双方实力相当。但启民可汗率领他的百万部众,卑躬屈膝归附隋朝天子,原因是什么呢?正是因为他深切痛恨可汗您,无法单独制服您,想借大国的兵力共同消灭您啊。隋朝群臣都想答应启民可汗的请求,天子已经同意,军队不久就要出发了。您的母亲向夫人担心西突厥灭亡,日夜在皇宫前守候,哭泣哀求,匍匐请罪,请求派使者召回可汗您,让您归附隋朝。天子怜悯她,所以才再派我来这里。现在可汗您却如此傲慢,那向夫人就是欺骗天子,一定会被处死在闹市,首级还会被送到突厥王庭示众。隋朝发动大军,再联合启民可汗的部众,左右夹击攻打您,您灭亡的日子就不远了!何必为了不拜两拜的礼节,违背母亲的意愿,舍不得说一句称臣的话,让国家变成废墟呢!”处罗可汗震惊地站起身,流泪跪拜两次,跪着接受诏书,随后派使者跟随崔君肃向隋朝进贡汗血马。
三月壬戌日,倭王多利思比孤派使者入朝进贡,给隋炀帝的书信中写道:“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隋炀帝看后很不高兴,对鸿胪卿说:“蛮夷的书信无礼,以后不要再给我看了。”
乙丑日,隋炀帝前往五原,趁机出塞巡视长城。行宫设有“六合板城”,用枪车装载,每次驻扎时,就把车辕向外围成外围,里面布置铁蒺藜;接着设置弩床,都插上钢锥,锥尖朝外;上面安装旋转弩机,用绳子连接扳机,有人碰到绳子,弩机就会旋转,对准触碰的方向发射。外围又用栏杆环绕,设置带铃铛的柱子和敲打的磐,用来预警。
隋炀帝招募能沟通极远地区的人,屯田主事常骏等人请求出使赤土国(南海偏远国家),隋炀帝非常高兴。丙寅日,命令常骏等人携带五千段丝织品,赏赐给赤土国王。
隋炀帝没有一天不在修建宫殿,东京、西京和江都的园林亭殿虽然很多,但时间一长他就觉得厌烦。每次出游,环顾四周,都没有满意的地方,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他让人准备好天下的山川地图,亲自翻阅,寻找能修建宫苑的胜地。夏天四月,下诏在汾州以北、汾水源头处营建汾阳宫。
当初,元德太子杨昭去世,河南尹齐王杨暕按顺序应成为皇位继承人,元德太子的两万多名官吏士兵,全归杨暕统领。隋炀帝为杨暕精心挑选属官,任命光禄少卿柳謇之为齐王长史,还告诫他说:“齐王德行功业完备,你的家族自然会富贵;如果他有不好的行为,你也要连带获罪。”柳謇之是柳庆的侄子。
杨暕的恩宠日益深厚,百官都去拜见他,道路都被堵塞。杨暕因此变得骄横放纵,亲近小人,做了很多违法的事。他派亲信乔令则、库狄仲锜、陈智伟去寻找歌舞女色。乔令则等人趁机胡作非为,查到有人家有美女,就假传杨暕的命令把女子召来,送到杨暕府中,奸淫后再打发走。库狄仲锜、陈智伟到陇西,用拷打、火烤的方式逼迫胡人,索要名贵马匹,得到几匹献给杨暕;杨暕让他们把马还给主人,库狄仲锜等人却谎称是齐王赏赐的,把马带回家,杨暕对此一无所知。
乐平公主曾向隋炀帝推荐柳氏女子容貌美丽,隋炀帝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乐平公主又把柳氏女子献给杨暕,杨暕收下了。后来,隋炀帝问乐平公主:“柳氏女子在哪里?”公主说:“在齐王那里。”隋炀帝很不高兴。
杨暕跟随隋炀帝前往汾阳宫,大规模打猎,隋炀帝下诏让杨暕率领一千名骑兵进入猎围,杨暕捕获了很多麋鹿献给隋炀帝;但隋炀帝自己却什么都没抓到,于是迁怒于随从官员,官员们都说被杨暕的手下阻拦,野兽无法靠近。隋炀帝因此发怒,追查杨暕的罪过。
当时的制度规定:县令无故不能离开本县。伊阙县令皇甫诩得到杨暕的宠信,违反规定,被杨暕带到汾阳宫。御史韦德裕迎合隋炀帝的心意,弹劾杨暕,隋炀帝命令一千多名士兵大肆搜查杨暕的府第,彻底追查此事。
杨暕的妃子韦氏早逝,杨暕和韦氏的姐姐元氏通奸,还生了一个女儿。杨暕召来相面的人,让他给后宫女子看相,相面人指着韦氏的姐姐说:“这个生孩子的人将来会成为皇后。”杨暕因为元德太子有三个儿子,担心自己不能被立为继承人,暗中用巫术诅咒,到这时都被揭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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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大怒,斩杀乔令则等人,赐韦氏的姐姐自杀,杨暕府中的属官都被贬到边远地区。柳謇之因没能纠正杨暕的过错,被除名。当时赵王杨杲还年幼,隋炀帝对侍从官员说:“我只有杨暕这一个儿子,不然的话,我一定会把他处死在闹市,来申明国家的法令!”从此,杨暕的恩宠日益衰减,虽然还是京尹,但不再参与朝政。隋炀帝总是派一名虎贲郎将监督他的府事,杨暕稍有过失,虎贲郎将就上奏。隋炀帝也常常担心杨暕发动叛乱,给他安排的侍从,都是年老体弱的人,只是凑数而已。
太史令庾质是庾季才的儿子,他的儿子是齐王的下属。隋炀帝对庾质说:“你不能一心侍奉我,却让儿子侍奉齐王,为什么这样三心二意!”庾质回答:“我侍奉陛下,儿子侍奉齐王,实在是一心,不敢有二心。”隋炀帝还是发怒,把他贬为合水令。
乙卯日,隋炀帝下诏,因突厥启民可汗遵守隋朝教化,想改变游牧习俗,应在万寿戌修建城池房屋,他的帐篷、床褥等物品,务必做得优厚华丽。
秋天七月辛巳日,征发二十多万成年男子修筑长城,从榆谷向东延伸。
裴矩劝说铁勒部落,让他们攻打吐谷浑,铁勒大败吐谷浑。吐谷浑可汗伏允向东逃跑,进入西平境内,派使者请求投降求救。隋炀帝派安德王杨雄从浇河出兵,许公宇文述从西平出兵迎接伏允。宇文述抵达临羌城,吐谷浑害怕宇文述兵力强盛,不敢投降,率领部众向西逃遁。宇文述领兵追击,攻克曼头、赤水两座城池,斩杀三千多人,俘获吐谷浑王公以下官员二百人,俘虏男女四千多人后返回。伏允向南逃奔雪山,他原来的领地都空了,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的土地,都归隋朝所有。隋朝在这里设置州、县、镇、戍,把天下犯轻罪的人迁徙到这里居住。
八月辛酉日,隋炀帝亲自祭祀恒山,大赦天下。河北道的郡守全部聚集,裴矩招来的西域十几个国家也都来协助祭祀。
九月辛未日,征召天下擅长驯鹰的人全部聚集到东京,前来的有一万多人。
冬天十月乙卯日,颁布新的度量衡制度。
常骏等人抵达赤土国境内,赤土国王利富多塞派使者用三十艘船迎接他们,进献金链拴住常骏的船。常骏等人航海一百多天,进入赤土国境内一个多月后,才到达赤土国都城。赤土国王的住处和器物,极其珍贵华丽,接待使者的礼节也很隆重,还派儿子那邪迦跟随常骏入朝进贡。
隋炀帝任命右翊卫将军河东人薛世雄为玉门道行军大将,和突厥启民可汗联合出兵攻打伊吾。军队从玉门出发,启民可汗却没有来。薛世雄孤军穿越沙漠,伊吾人起初认为隋军不能到达,都没有防备;听说薛世雄的军队已经穿越沙漠,非常害怕,请求投降。薛世雄于是在汉朝旧伊吾城东边修筑新城,留下银青光禄大夫王威率领一千多名士兵驻守,然后返回。
大业五年(己巳年,公元609年)
春天正月丙子日,改东京为东都。
突厥启民可汗入朝,隋炀帝对他的礼遇和赏赐更加优厚。
癸未日,隋炀帝下诏在全国推行均田制。
戊子日,隋炀帝从东都向西返回西京。
己丑日,下令禁止民间拥有铁叉、搭钩、长刀等器具。
二月戊申日,隋炀帝的御驾抵达西京。
三月己巳日,隋炀帝向西巡视河右地区;乙亥日,亲临扶风旧宅。夏天四月癸亥日,从临津关出发,渡过黄河,抵达西平,部署军队,演练武艺,准备攻打吐谷浑。五月乙亥日,隋炀帝在拔延山大规模打猎,猎围周长二十里。庚辰日,进入长宁谷,翻越星岭;丙戌日,抵达浩亹川。因桥梁还没建成,隋炀帝斩杀都水使者黄亘和九名监工官员,几天后桥梁建成,才继续前进。
吐谷浑可汗伏允率领部众据守覆袁川,隋炀帝分别命令内史元寿向南驻守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向北驻守雪山,太仆卿杨义臣向东驻守琵琶峡,将军张寿向西驻守泥岭,四面围困伏允。伏允率领几十名骑兵突围逃跑,派他的名王谎称是伏允,据守车我真山。壬辰日,隋炀帝下诏命令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前去抓捕。张定和轻视敌军人数少,不穿铠甲,挺身登山,被吐谷浑伏兵射死;张定和的副将柳武建攻打吐谷浑,打败了敌军。甲午日,吐谷浑仙头王走投无路,率领男女十多万人前来投降。
六月丁酉日,隋炀帝派左光禄大夫梁默等人追击伏允,梁默的军队战败,梁默被伏允杀死。卫尉卿刘权从伊吾道出兵,攻打吐谷浑,抵达青海,俘获一千多人,乘胜追击,抵达伏俟城。
辛丑日,隋炀帝对给事郎蔡征说:“自古以来天子就有巡狩的礼仪;但江南的那些皇帝,大多涂抹脂粉,坐在深宫里,不与百姓见面,这是什么道理?”蔡征回答:“这就是他们不能长久统治的原因。”丙午日,隋炀帝抵达张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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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准备西巡时,命令裴矩劝说高昌王麹伯雅和伊吾吐屯设等人,用厚利引诱他们,召他们入朝。壬子日,隋炀帝抵达燕支山,麹伯雅、吐屯设等人以及西域二十七国的使者都在道路左边拜见,隋炀帝让他们都佩戴金玉饰品,身穿锦缎丝绸,焚香奏乐,歌舞喧哗。隋炀帝又命令武威、张掖的男女百姓盛装观看,衣服车马不鲜艳的,由郡县官员督促改进。车马人群拥挤不堪,连绵几十里,以此显示中原的强盛。吐屯设献上西域几千里的土地,隋炀帝非常高兴。癸丑日,设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把天下的罪犯贬为士兵驻守这些地方。命令刘权镇守河源郡积石镇,大规模开垦屯田,抵御吐谷浑,打通通往西域的道路。
当时,全国共有一百九十个郡,一千二百五十五个县,八百九十万多户。疆域东西长九千三百里,南北宽一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隋朝的强盛,达到了顶点。
隋炀帝认为裴矩有安抚远方的谋略,晋升他为银青光禄大夫。从西京各县到西北各郡,都要向塞外转运物资,每年耗费数以亿万计;物资运输途中因道路艰险遥远,或遭遇劫掠,导致人畜死亡、物资无法送达的,郡县官员都会向百姓征收财物来弥补损失,百姓因此失去产业,西部地区首先陷入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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