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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十 公元584年－588年（第1页）

至德二年甲辰（公元584年）

这一年春天，正月甲子日，发生了日食。

己巳日，隋文帝祭祀皇家祖庙；辛未日，又到南郊举行祭天典礼。

壬申日，后梁国主前往隋朝朝拜，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面向北方接受隋朝官员的郊外迎接礼仪。等到在大兴殿朝见隋文帝时，隋文帝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后梁国主则改戴远游冠、身穿朝服，两国君臣一同跪拜行礼。隋文帝赏赐后梁国主一万匹细绢，以及数量相当的珍宝古玩。

隋朝前华州刺史张宾、仪同三司刘晖等人编制的《甲子元历》完成，上奏给隋文帝。壬辰日，隋文帝下诏颁布这套新历法。

癸巳日，隋朝宣布大赦天下。

二月乙巳日，隋文帝在灞上为后梁国主设宴送行。

突厥苏尼部有一万多男女百姓归降隋朝。

庚戌日，隋文帝前往陇州。

突厥达头可汗请求归降隋朝。

这年夏天，四月庚子日，隋朝任命吏部尚书虞庆则为右仆射。隋朝上大将军贺娄子干征调五个州的兵力攻打吐谷浑，斩杀一万多男女，二十天后撤军返回。

隋文帝因陇西地区频繁遭到敌寇侵扰，且当地习俗不设村落堡垒，便命令贺娄子干组织百姓修建城堡，同时开垦农田囤积粮食。贺娄子干上书说：“陇右、河西地区土地辽阔但人口稀少，边境尚未安定，不能大规模开垦耕地。近来看到屯田的地方，收获少而耗费多，白白浪费人力，最终还会遭到敌人破坏；请废除偏远地区的屯田。而且陇右百姓以畜牧业为生，如果强迫他们聚集定居，会让他们更不安定。只要让镇守的据点相互连接，烽火台能彼此望见，百姓即使分散居住，也必定不会有顾虑。”隋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因贺娄子干熟悉边境事务，丁巳日，任命他为榆关总管。

五月，南陈任命吏部尚书江总为仆射。

隋文帝因渭水含沙量大，水位深浅不定，漕运的人深感不便，六月壬子日，下诏命太子左庶子宇文恺率领水工开凿渠道，引渭水，从大兴城东边到潼关，全长三百多里，取名为“广通渠”。渠道开通后，漕运变得通畅，关中地区都依赖它。

这年秋天，七月丙寅日，南陈派遣兼散骑常侍谢泉等人出使隋朝。

八月壬寅日，隋朝邓恭公窦炽去世。

乙卯日，南陈将军夏侯苗请求归降隋朝，隋文帝因双方正在讲和，没有接受。

九月甲戌日，隋文帝因关中地区发生饥荒，前往洛阳。

隋文帝不喜欢华丽的文辞，下诏要求全国公私文书都应如实记录，不尚虚浮。泗州刺史司马幼之的奏表文辞华丽，隋文帝下令将他交给有关部门治罪。治书侍御史赵郡人李谔也因当时文人写文章崇尚轻薄浮华，上书说：“曹魏的曹操、曹丕、曹叡三位君主，推崇文辞，忽视君主治理天下的根本大道，喜好雕琢文字的小技艺。下属效仿上级，于是形成风气。东晋、南齐、南梁时期，这一弊端更加严重：文人争相追求一个韵脚的新奇、一个文字的精巧；文章一篇篇堆积，写的不过是月光露水的形态，书案箱子里堆满，全是风云的景象。世人以这种文风相互推崇，朝廷依据这种标准选拔官员。追求功名利禄的道路一旦打开，人们对浮华文风的喜爱就越发深厚。于是乡里孩童、贵族子弟，还没学懂六甲算术，就先学写五言诗。至于伏羲、虞舜、夏禹的典籍，伊尹、傅说、周公、孔子的学说，不再关心，从未听过。把傲慢放诞当作清静虚无，把抒发情感当作功劳业绩，把儒学素养视为古板笨拙，把写诗作文当作君子的标准。所以文章越来越繁杂，朝政越来越混乱，根源就在于抛弃了圣人的准则，把无用的东西当作有用。如今朝廷虽有禁止浮华文风的诏令，但听说外地州县仍沿袭旧弊：践行仁孝的人，被豪门排斥，得不到录用；擅长轻薄文风的人，却被选拔为官吏，举荐到朝廷。这都是因为刺史、县令没有遵守朝廷的教化。请全面考察各地情况，将违规官员送到御史台审查弹劾。”他又上书说：“士大夫自夸才能谋求晋升，不再有廉耻之心，请求明确加以降罪罢免，以纠正风气。”隋文帝下诏将李谔前后的奏书颁布到全国各地。

突厥沙钵略可汗多次被隋朝打败，于是请求和亲。千金公主主动请求改姓杨，认隋文帝为父亲。隋文帝派遣开府仪同三司徐平和出使突厥，重新封千金公主为大义公主。晋王杨广请求趁突厥衰弱出兵进攻，隋文帝没有同意。

沙钵略可汗派遣使者送信给隋文帝，信中说：“从天生的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伊利居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致信大隋皇帝：皇帝是我妻子的父亲，就像我的岳父；我是皇帝的女婿，就像他的儿子。两国疆域虽不同，情义却像一家人。从今往后，子子孙孙直到万世，亲善友好永不断绝。上天作证，绝不违背！我国的牛羊马匹，都是皇帝的牲畜；贵国的丝绸彩缎，都是我国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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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回信说：“大隋天子致信大突厥沙钵略可汗：收到你的信，知道你有深厚的善意。既然我是沙钵略的岳父，如今看待沙钵略就和看待儿子没有区别。我会时常派大臣去你那里看望女儿，同时也看望你。”于是派遣尚书右仆射虞庆则出使突厥，车骑将军长孙晟担任副使。

沙钵略可汗陈列军队，展示珍宝，坐着会见虞庆则，声称生病不能起身，还说：“从我父辈以来，从不对人下拜。”虞庆则责备并劝导他。千金公主私下对虞庆则说：“可汗心性如豺狼；过分和他争执，他会伤害人。”长孙晟对沙钵略可汗说：“突厥和隋朝都是大国，可汗不愿起身，我们怎敢违背你的意愿！但可贺敦（突厥对王后的称呼）是隋朝皇帝的女儿，那么可汗就是大隋的女婿，怎能不尊敬岳父！”沙钵略可汗笑着对他的大臣说：“看来必须拜岳父啊！”于是起身下拜，额头触地，跪着接受隋文帝的诏书，把诏书举到头顶，随后深感羞愧，和大臣们聚在一起痛哭。虞庆则又让他向隋朝称臣，沙钵略可汗问身边人：“‘臣’是什么意思？”身边人回答：“隋朝说的‘臣’，就像我们这里说的‘奴隶’。”沙钵略可汗说：“能做大隋天子的奴隶，都是虞仆射的功劳啊。”他赠送虞庆则一千匹马，还把自己的堂妹嫁给虞庆则。

这年冬天，十一月壬戌日，隋文帝派遣兼散骑常侍薛道衡等人出使南陈，告诫薛道衡“要领会我的心意，不要用言辞和南陈大臣争辩”。

这一年，南陈后主在光昭殿前修建临春、结绮、望仙三座楼阁，每座都高几十丈，连绵几十间，楼阁的窗户、墙壁上的装饰带、悬挂的横木、栏杆，都用沉香木、檀香木制成，用金玉装饰，镶嵌珍珠翡翠，外面挂着珍珠帘子，里面摆放着珍宝床榻、珍宝帐幔，服饰玩物华丽精美，是近古以来从未有过的。每当微风轻轻吹过，香气能传到几里外。楼阁下面用石头堆成假山，引来活水建成池塘，种植各种奇花异草。

南陈后主自己住在临春阁，张贵妃住在结绮阁，龚、孔两位贵嫔住在望仙阁，楼阁之间有架空的通道相互连接，方便往来。此外还有王、李两位美人，张、薛两位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都受到后主宠爱，轮流在楼阁上游玩。后主任命有文学才华的宫女袁大舍等人为女学士。仆射江总虽然担任宰相，却不处理政务，每天和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瑳等十多位文人，在后宫侍奉后主游玩宴饮，完全没有尊卑次序，把他们称为“狎客”（亲近而不庄重的宾客）。后主每次饮酒，就让各位妃嫔、女学士和狎客一起写诗，相互赠答，挑选其中特别艳丽的诗句，谱成新曲，挑选一千多名宫女练习演唱，分成几队轮流表演。这些乐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致都是赞美各位妃嫔容貌的。君臣一起饮酒高歌，从夜晚直到天亮，习以为常。

张贵妃名叫丽华，原本是军人家庭的女儿，最初是龚贵嫔的侍女。南陈后主见到她后十分喜爱，将她纳为妃嫔，她后来生下了太子陈深。张贵妃的头发长达七尺，光泽能照出人影；她生性聪慧机敏，神采奕奕，举止端庄华贵，每次抬眼观望，眼神都光彩夺目，能照亮身边的人。她擅长揣摩后主的心意，还主动引荐其他宫女；后宫妃嫔都感激她，争相称赞她的好。此外，她还会用旁门左道的巫术，常在宫中举行不合礼制的祭祀，聚集女巫跳舞施法。

后主荒废朝政，各部门上奏公务，都要通过宦官蔡脱儿、李善度传递；后主靠着靠枕，把张贵妃抱在膝盖上，两人一起决断事务。蔡脱儿、李善度记不住的内容，张贵妃都会逐条整理记录，没有一点遗漏。她还暗中打探宫外的事，民间只要有一言一事发生，她必定先知道并告诉后主；因此，后主对她更加宠爱，她的地位在后宫中无人能及。宦官和亲信相互勾结，内外串通，引荐皇亲国戚当官，横行不法，买卖官职、操纵官司，贿赂公然进行；赏罚的命令，根本不从朝廷正式发出。大臣中有不服从他们的，就趁机进谗言陷害。于是孔贵嫔、张贵妃的权势威震四方，执政大臣都跟风讨好依附她们。

孔范和孔贵嫔结为兄妹；后主不喜欢听自己的过错，每当有坏事发生，孔范必定歪曲掩饰，还对后主大肆吹捧赞美，因此他得到的宠爱待遇十分优厚，后主对他言听计从。大臣中有进谏的，就会被定罪贬斥。中书舍人施文庆，读过不少书史，曾在后主还是太子时侍奉他，他聪明机敏、记忆力强，熟悉官府事务，能心算口算，随时能把事务处理得条理清晰，因此深受后主亲近信任。他又推荐自己交好的吴兴人沈客卿、阳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人，说他们有处理政务的才能，后主都提拔任用了他们；任命沈客卿为中书舍人。沈客卿口才好，很熟悉朝廷旧制，还兼任金帛局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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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旧制规定：军人、读书人都不缴纳关卡和市场的赋税。后主大肆修建宫殿，追求极致的奢华享受，导致国库空虚，每当要兴建工程，总苦于经费不足。沈客卿上奏请求，无论读书人还是平民，都要缴纳关卡和市场的赋税，而且比原来的税额大幅增加。于是后主任命阳惠朗为太市令，暨慧景为尚书金、仓都令史。这两个人原本都是小吏，核查账目时能做到一丝不差；但他们都不识大体，督查责罚苛刻琐碎，搜刮钱财没有满足的时候，官吏百姓都哀叹怨恨。沈客卿总管这件事，每年收到的赋税，比往常多几十倍。后主非常高兴，越发认为施文庆会识人，对他更加亲近器重，无论大小事务，都交给施文庆处理。他们又相互引荐亲信当官，戴着貂蝉冠（高官的服饰）的官员多达五十人。

孔范自认为文武才能全朝无人能及，他从容地对后主说：“宫外的那些将领，都是从军队里提拔起来的，不过是能和单个敌人较量罢了。深谋远虑的大事，哪里是他们能懂的！”后主拿这话问施文庆，施文庆害怕孔范，也认为孔范说得对；司马申又在一旁附和。从此，将领们稍有过失，就会被剥夺兵权，把军队交给文官统领；后主还剥夺了任忠的部众，分配给孔范和蔡征。于是文武官员人心涣散，最终导致南陈灭亡。

至德三年乙巳（公元585年）

这年春天，正月戊午初一，发生了日食。

隋文帝命令礼部尚书牛弘修订吉、凶、军、宾、嘉五种礼仪，最终编成一百卷；戊辰日，下诏推行新礼仪。

三月戊午日，隋朝任命尚书左仆射高颎为左领军大将军。

南陈丰州刺史章大宝，是章昭达的儿子，他在任上贪婪放纵，朝廷任命太仆卿李晕接替他。李晕即将到任时，辛酉日，章大宝袭击杀害了李晕，起兵反叛。

隋朝大司徒郢公王谊和隋文帝有旧交，他的儿子娶了隋文帝的女儿兰陵公主。后来隋文帝对王谊的恩宠礼遇渐渐淡薄，王谊十分怨恨。有人告发王谊自称名字符合预言图谶，相貌有称王的征兆；公卿大臣上奏说王谊大逆不道。壬寅日，隋文帝赐王谊自尽。

戊申日，隋文帝返回长安。

章大宝派遣部将杨通攻打建安，没有攻克。朝廷的军队即将赶到，章大宝的部众溃散，他逃进山里，被追兵擒获，家族三代都被诛杀。

隋朝度支尚书长孙平上奏：“请下令百姓每年秋天每家缴纳一石以下的粟米或小麦，根据家庭贫富区分等级，储存在村里的神社中，委托神社的管理人员负责查验，以防荒年，这种粮仓名叫‘义仓’。”隋文帝采纳了他的建议。五月甲申日，首次下诏让各郡县设置义仓。长孙平是长孙俭的儿子。

当时民间有很多人虚报年龄，假装老人或小孩来逃避赋税徭役，山东地区沿袭北齐的弊政，在户口登记和租税征收方面，弄虚作假的情况尤其严重。隋文帝命令州县大规模核查户口，对照相貌核实年龄，户口不实的，里正、党长要被流放到边远地区；堂兄弟及以下的亲属，都要分开立户，防止隐瞒户口。这次核查后，户籍上新增了一百六十四万多人口。高颎又上奏说，民间缴纳赋税没有固定的账簿，难以核查，请求制定“输籍法”，颁布到各州，隋文帝同意了，从此弄虚作假的行为再也无处隐藏。

各州征收的物资，每年河南地区从潼关，河北地区从蒲坂，运往长安的队伍在路上连绵不绝，昼夜不停，持续好几个月。

后梁国主去世，谥号为孝明皇帝，庙号世宗。世宗生前孝顺仁慈、节俭，境内安定。太子萧琮继位。

起初，突厥阿波可汗和沙钵略可汗产生矛盾后，突厥分裂成两部分。阿波可汗的势力逐渐强大，向东抵达都斤山，向西越过金山，龟兹、铁勒、伊吾以及西域各国都归附他，他号称西突厥。隋文帝也派遣上大将军元契出使阿波可汗，安抚他。

这年秋天，七月庚申日，南陈派遣散骑常侍王话等人出使隋朝。

突厥沙钵略可汗既被达头可汗围困，又畏惧契丹，于是派遣使者向隋朝告急，请求率领部落越过沙漠向南，寄居在白道川。隋文帝同意了，命令晋王杨广出兵援助，供给他们衣服粮食，还赏赐车马服饰和乐器仪仗。沙钵略可汗趁机向西攻打阿波可汗，打败了他。但阿拔国趁机偷袭，掳走了沙钵略的妻儿；隋朝军队替沙钵略攻打阿拔国，击败了对方，把缴获的物资全部还给了沙钵略。沙钵略非常高兴，于是和隋朝订立盟约，以沙漠为边界，并上奏隋文帝说：“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地上没有两个君主。大隋皇帝，是真正的皇帝！我怎敢凭借军队和险要地势，冒用君主的名号！如今我仰慕大隋的淳朴教化，真心归附有道的君主，愿意屈膝下拜，永远做隋朝的藩属。”他还派遣儿子库合真入朝觐见。

八月丙戌日，库合真抵达长安。隋文帝下诏说：“沙钵略过去虽然和隋朝讲和，但还是两个国家；如今他向隋朝称臣，就成了一体。”于是下令到郊外祖庙祭祀报告此事，将诏书传遍全国；凡是给沙钵略的诏书，不再称呼他的名字。隋文帝还在内殿宴请库合真，让他拜见皇后，赏赐非常丰厚。沙钵略十分高兴，从此每年都按时向隋朝进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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