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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4章 人间失格4（第1页）

那抹雨后的湛蓝并未持续太久，铅灰色的云层重新聚合，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叶藏那句带着哀求的“我们晚上去哪里？”悬在湿冷的空气里，没有得到回应。

江淮（堀木）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叶藏隔绝在外，也将他自身与这个喧嚣又绝望的世界隔开。他能清晰地“听”到脑内系统那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刺耳的警告噪音，像一根不断收紧的金属线，勒进他的意识。

【累积惩罚确认：任务持续偏离，消极抵抗行为升级。触发‘存在感剥离’（初级）。】

惩罚来临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剧痛或强烈的负面情绪。那是一种更诡异、更令人心底发寒的体验。江淮（堀木）感觉自己的五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咖啡馆里杯碟碰撞的清脆声、街上电车驶过的轰鸣、甚至雨后空气中湿润的草木气息，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握着咖啡杯的手，明明有清晰的触感，却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观看，一种“不属于自己”的疏离感油然而生。

最可怕的是，他感觉到“堀木正雄”这个身份正在变得稀薄。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对酒精的渴望、对女人的轻浮态度、对金钱的算计——原本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于这具身体的潜意识里，此刻却像是在迅速褪色、消散。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橡皮擦，正在将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合理”的连接一点点抹去。

他不是江淮，他正在拒绝成为堀木，那么，他是什么？

一个即将被这个世界“弹出”的错误数据？

叶藏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他感觉身边的“堀木”变得更加……空洞了。不是沉默，而是一种存在感的微弱流逝，就像一盏油灯，灯火正在肉眼可见地缩小、黯淡。这种变化比之前的沉默更让他恐惧。他宁愿堀木变回那个拉着他去喝酒、说着虚伪话语的熟人，至少那样，他能触摸到一个“真实”的存在。

“堀木……君？”叶藏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几乎想伸手去碰碰对方，确认他还在那里。

江淮（堀木）猛地回过神。那股“存在感剥离”的效果正在缓缓退潮，但留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弱。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任由系统这样一点点将他“格式化”。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吸入肺腑，却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冰冷味道。他看向叶藏，那双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疲惫与某种孤注一掷。

“不去哪里。”江淮（堀木）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稳，“叶藏，你……会画画吗？”

画画？

叶藏彻底愣住了。这个问题比之前所有反常的沉默和提问都更加突兀，更加……不着边际。画画？和他，和堀木，和他们现在这种诡异的状态，有什么关系？

“以……以前，画过一些……漫画。”叶藏讷讷地回答，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那些试图讨好他人而画的、拙劣的滑稽画。那同样是一段充满羞耻的回忆。

“不是漫画。”江淮（堀木）打断他，他的眼神锐利了一些，仿佛在凝聚最后的力量，“是画画。用线条和颜色，把你看到的东西，或者……你感觉到的东西，画下来。”

他站起身，不容置疑地说：“走，去买纸和笔。”

【严重警告！宿主行为已完全脱离剧情轨道！正在启动强制矫正程序！请立即停止无意义行动，回归‘引路人’角色！】

系统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急促，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愤怒。

江淮（堀木）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作用在他的意志上，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拖拽着他，试图将他拉回“正轨”——拉回酒馆，拉回放纵，拉回那个注定毁灭的剧本。他的脚步变得沉重，额头上再次渗出冷汗，对抗这种来自规则层面的力量，比他忍受感官惩罚要艰难得多。

但他没有停下。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蛮横的意念，强迫这具身体向前移动，走向街角那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文具店。

叶藏茫然地跟在他身后，看着“堀木”背影中透出的那种近乎挣扎的僵硬，内心的困惑与恐惧达到了顶点。画画？堀木君到底想做什么？

文具店里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特有的气味。江淮（堀木）无视了脑中越来越响的警告噪音和那股试图让他转身离开的强制力，径直走到货架前，挑选了一叠质地粗糙的画纸和几支型号不同的铅笔。他的动作很快，甚至有些粗暴，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付钱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硬币掉落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店主好奇地看了这个脸色苍白、行为古怪的年轻人一眼。

走出文具店，江淮（堀木）将纸笔塞到叶藏手里。

“画。”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因为对抗内部的压力而显得有些扭曲，“画你看到的任何东西。现在，就在这里。”

叶藏手足无措地捧着冰冷的纸笔，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角，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和羞耻。在街上画画？像那些流浪艺术家一样？这太可笑了，太……不合常理了！

【强制矫正程序升级！宿主即将失去对身体的部分控制权！3……2……】

系统的倒计时如同丧钟。

江淮（堀木）猛地抓住叶藏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叶藏痛呼出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叶藏，那眼神复杂得让叶藏心惊——里面有命令，有急切，有不容置疑，甚至……有一丝近乎哀求的东西？

“画！”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额角的青筋因为极度用力而凸起。

叶藏被吓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堀木。那种濒临崩溃般的决绝，让他忘记了羞耻，忘记了周围可能投来的目光。他颤抖着手，抽出一张纸，垫在文具店粗糙的外墙上，拿起一支铅笔。

笔尖落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颤抖的线条。他画的是街对面一个模糊的、匆匆走过的行人背影。

就在他落下第一笔的瞬间——

【……1！强制接管启动！】

江淮（堀木）抓住叶藏手臂的手猛地松开了。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空洞。然而，下一秒，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种叶藏无比熟悉的、混合着轻浮、算计和一丝不耐烦的气质。

“啧，叶藏，你在这里搞什么鬼名堂？”‘堀木’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嘲弄，他看了一眼叶藏手下那拙劣的线条，嗤笑一声，“画这种无聊的东西？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酒吧，那里的女侍应生很有点意思……”

叶藏拿着铅笔的手僵在半空，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瞬间“恢复原状”的堀木，巨大的茫然和失落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刚才那个……那个陌生的、几乎要破碎掉的堀木君，是他的幻觉吗？

‘堀木’已经不耐烦地转身，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步伐轻快，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

叶藏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纸上那一道孤零零的、颤抖的线条。那道线条，像是一个无言的问号，又像是一个刚刚开始就被强行掐断的……可能性。

他默默地收起纸笔，像一个被牵线的木偶，再次跟上了那个熟悉的、走向沉沦的背影。

只是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那张画了一个歪斜背影的粗糙画纸，被他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塞进了衣服最里面的口袋。

仿佛藏起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关于另一个“堀木”的，短暂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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