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床板,坚硬的薄褥,头顶刺眼得如同白昼的无影灯,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低沉的空气循环嗡鸣。时间在观察室里失去了流动的质感,凝固成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张纳伟的意识像一叶迷失在浓雾中的小舟,在混沌的浅滩上搁浅。记忆的碎片沉浮不定,唯有几个尖锐的礁石顽固地刺破水面:苏纳琳仰着小脸问画画班的事,苏玲眼中那混杂着疏离与一丝怜悯的目光,还有那份沉甸甸、价值五百万元人民币的“志愿者”合同。愧疚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出阵阵闷痛。身体的感觉是迟钝的,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能“感觉”到身下的坚硬,能“感觉”到胸口和太阳穴上电极片带来的轻微吸附感,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刺鼻,刺激着他刚刚复苏的嗅觉神经。但这一切都失真、破碎,无法拼凑出“此刻”的认知。他依旧固执地、徒劳地试图在记忆的泥沼中寻找一个确定的锚点——为什么在这里?那五百万元,琳琳的学费……解决了吗?
“嘀…嘀…”床头监测仪发出的规律电子音,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节拍器,冰冷地计数着流逝的每一秒。
厚重的金属门禁发出一声短促而清脆的“滴”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穿着洁白护士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推着一辆小巧的不锈钢餐车,正是小雅。她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吸引了张纳伟所有混沌的、无法聚焦的注意力。
“张先生,早上好吼。”小雅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熟悉的台湾软糯腔调,像裹着糖衣的药丸,试图安抚这弥漫在房间里的无形紧张。她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温柔微笑,推着餐车走到金属床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捏?”
张纳伟空洞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声音的来源。刺眼的光线下,小雅的身影有些模糊,但那身醒目的白色制服和温和的声音,是这冰冷囚牢里唯一能辨识的“熟悉”。混沌的思绪被这熟悉感短暂地搅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摩擦着,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砂纸,火辣辣地疼。
“水……”一个极其干涩、沙哑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求。
“哦,要喝水呀?马上来吼!”小雅立刻应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她迅速从餐车下层取出一只带盖的一次性吸管杯,里面装着大半杯清澈透明的温水。她拧开盖子,熟练地将一根软质吸管插入杯中,然后微微俯身,动作轻柔而精准地将吸管口递到张纳伟干裂的唇边。
“来,慢点喝吼。”她的声音很近,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张纳伟近乎贪婪地含住了吸管。当微温的水流浸润干涸的口腔,顺着灼痛的喉咙滑下时,一种久违的、属于“活着”的慰藉瞬间涌遍全身。他本能地用力吮吸着,发出“咕咚咕咚”的轻微声响。清凉的液体冲刷着混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感觉自己像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
一杯水很快见底。小雅适时地移开了吸管杯。“还要吗?”她轻声问。
张纳伟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出来。水分的补充似乎激活了身体深处某个沉睡的开关。就在他刚刚感觉喉咙的灼痛缓解了一些时,一种新的、更为急迫的生理需求毫无征兆地涌现——小腹传来一阵强烈的胀满感和压迫感。
尿急。
这种感觉如此原始而强烈,瞬间压过了脑中混乱的思绪和残存的麻木。他皱起了眉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尿……”
“嗯?张先生你说什么?”小雅没听清,凑近了些。
“尿……要尿尿……”张纳伟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无法忍耐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在这种被严密监控的环境下,连最基本的需求都变成了一种需要他人协助的、令人难堪的事情。
“哦哦,要上厕所吼?好的好的,别急,我扶你起来。”小雅立刻明白了。她将吸管杯放回餐车,然后小心地避开连接在张纳伟身上的监测电极线缆,俯身,一只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臂。“来,慢慢起,小心头晕捏。”
她的动作专业而有力。张纳伟在她的搀扶下,尝试着用胳膊支撑起上半身。三天(在他混乱的时间感知里)的卧床和近一年的沉睡(虽然他毫无记忆),让他的肌肉显得异常绵软无力。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身体摇晃了一下,全靠小雅稳稳地支撑才没有倒下。
他咬紧牙关,努力调动着沉睡的肌肉力量,在小雅的帮助下,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脚接触到冰冷光滑的地面,一种久违的、属于重力的踏实感传来,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虚弱感和双腿的轻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小雅的手臂,像抓住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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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站稳身形,抬起头,视线习惯性地寻找平视点的那一刻,一种极其诡异、完全超出认知的错位感,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击中了他!
眼前看到的,是小雅那线条清晰的下颌,以及她微微凸起的喉结下方一小片白皙的皮肤。视线再往上移,才能看到她的嘴唇、鼻尖,最后才是那双带着温和询问的眼睛。
张纳伟整个人僵住了,瞳孔猛地收缩!
不对!完全不对!
在他的记忆里——那停留在2097年4月的、混乱却异常固执的记忆里——他身高178公分。每次和小雅站在一起,他平视时,视线应该是稳稳地落在小雅头顶那片乌黑的发旋上!他记得很清楚,小雅的头顶,只到他眉毛上方一点的位置!他甚至还记得那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带来的、微妙的心理优势感。
可现在……他需要微微仰起一点头,才能看到小雅的眼睛!平视的视线,竟然只能勉强够到她的下巴!
身高……我的身高?!一个惊悚的念头如同毒蛇,猛地窜入他混乱的脑海,带来一阵冰冷的恐惧。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变矮了?!他下意识地想低头看看自己的腿,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小雅的声音打断了他。
“站稳了吗,张先生?厕所就在这边吼。”小雅似乎并未察觉他瞬间的僵硬和眼中的巨大惊骇,只是尽职地搀扶着他,引导他慢慢转身,朝着房间角落那扇紧闭的卫生间门走去。
张纳伟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被小雅搀扶着挪动脚步。每一步都虚浮无力,双腿的肌肉如同生锈的弹簧,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酸软和轻微的颤抖,仿佛这具身体刚刚组装完毕,还未经过磨合。然而,除了肌肉的无力感和那股挥之不去的虚弱,他惊异地发现,自己似乎……可以自主地迈开腿?不需要像瘫痪病人那样完全依靠外力拖行?这个发现带来的并非欣喜,而是更深的迷茫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短短几步路,走得异常艰难。终于挪到卫生间门口,小雅停了下来,伸手拧开了门把手。“里面空间不大,但够用的。马桶就在正前方。需要我扶您进去吗?还是您自己可以?”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带着询问。
“自……自己……”张纳伟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身体虽然虚弱得厉害,但那种能够自主移动的感觉,加上男性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心(或者说是对暴露在陌生异性面前的本能抗拒),让他选择了独自进去。他需要一点空间,一点时间来消化这身高骤降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那股越来越急迫的生理需求。
“好的,那您小心点吼。我就在门口,有事随时喊我。”小雅松开了搀扶的手,但并未关上门,只是虚掩着,留了一道缝隙,显然是为了随时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张纳伟扶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发软的双腿,一步一挪地独自走进了狭小的卫生间。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小雅的身影,也隔绝了外面观察室刺眼的光线。卫生间里只有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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