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箱野生大黄鱼带来的震撼与美味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宁家小院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极致的鲜香。宁剑陆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点习惯,甚至隐隐期待起这种由他那“奇幻女婿”带来的、不按常理出牌的惊喜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大黄鱼仅仅是个开始。
这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宁剑陆因为心里惦记着今天要去老朋友开的私房菜馆帮两天忙,指导几道招牌菜,便早早起床。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家人。
然后,他再次被定格在了原地。
这次,院门口停着的不是一个活水箱,而是一辆小型冷藏车!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看起来颇为专业。李盛迹正站在车旁,和一位穿着类似水产公司制服(但宁剑陆发誓从未见过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低声交流着什么。看到宁剑陆出来,工作人员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即打开冷藏车的后门。
一股强劲的冷气扑面而来。
车厢里,躺着一个巨大的、被冰块紧密包裹的物体。那物体呈现出完美的纺锤形流线,背部是深沉的青黑色,腹部银白,体型庞大,目测至少超过一百五十公斤!
当宁剑陆看清那是什么,并且注意到它尾部那如同新月般独特的镰刀状尾鳍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骤然停滞。
这……这难道是……
“爸爸,早。”李盛迹迎了上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眼前只是一棵普通的大白菜,“今天是你生日。我想,这个应该适合分享。”
他示意了一下车厢里的庞然大物。“蓝鳍金枪鱼,中腹(Chutoro)和大腹(Otoro)的比例应该很理想。凌晨刚抵达港口,第一时间送过来的。”
宁……蓝鳍金枪鱼?!
宁剑陆的大脑一片空白。这可不是大黄鱼那种虽然稀有但偶尔还能听闻的“软黄金”,这是被誉为“深海蓝钻石”、“刺身之王”的顶级梦幻逸品!其价值,尤其是这种体型、品质的,已经超出了寻常食材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品!很多顶尖日料店一年也未必能拿到几条如此品质的!
他昨天只是顺口提了一句,说今天要去朋友那边帮厨,主要做日料方向……这小子就直接搬了座“金山”过来?!这已经不是打通东海龙宫后门了,这简直是成了龙宫的VIP股东了吧?!
“生、生日?”宁剑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声带像是生了锈。他这才恍惚记起,今天的日历上,确实圈着一个不起眼的红圈。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正式过生日了。
皮一夏不知何时也溜达了出来,大概是冷藏车的动静吸引了他。当他看到车厢里那巨大的鱼身时,直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夸张地),双手抱拳,对着宁剑陆和李盛迹的方向:“宁叔!迹哥!请收下我的膝盖!以后咱家就是海洋霸主!指哪打哪!”
宁剑陆已经没力气去吐槽皮一夏的耍宝了。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条蓝鳍金枪鱼上,属于厨神的血液在体内沸腾。他几乎是颤抖着走上前,戴上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手套,轻轻触摸那冰凉紧实的鱼身,检查鱼眼的光泽和鳃部的鲜红。
“完美……无可挑剔的完美……”他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记忆的闸门被这股极致的冰冷与眼前“生日”这个关键词猛地撞开。
他想起很多年前,妻子还健在的时候。他的生日总是充满温馨和期待。妻子会早早准备好他爱吃的菜,订好他喜欢的蛋糕,孩子们会用稚嫩的声音唱生日歌,整个家里都弥漫着甜蜜的气息。妻子总会笑着说:“老宁,又老一岁啦,以后少抽点烟,我和孩子们还指望你呢。”那时的烛光,是暖黄色的,带着家的温度。
妻子去世后,他的生日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有时是女儿们记得,会给他煮一碗长寿面,或者买个小小的蛋糕。有时他自己都忘了,直到深夜才猛然想起,然后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倒一杯白酒,独自咽下那份无人分享的落寞。烛光,似乎也随着她的离去而熄灭了。
而今年……只是多了一个从星海漩涡来的、曾经是海豚的女婿。
这个女婿,不懂人情世故的复杂,却有着最纯粹的直觉和行动力。他不会说那些漂亮的话,却能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把他几乎遗忘的“生日”,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重新拉回到聚光灯下。
宁剑陆的眼眶有些发热,他迅速低下头,借由检查鱼身掩饰了过去。
“快!别愣着了!帮忙搬进去!这温度一点都不能差!”他猛地直起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郑重,指挥着皮一夏和工作人员,“小心!轻拿轻放!这宝贝磕碰不得!”
他立刻打电话给老朋友,取消了原定的帮厨计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老张,对不住!今天天大的事也得推掉!我家里有紧急情况!对!比天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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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白天,宁家小院变成了一个临时的、高度专注的料理现场。宁剑陆拿出了他珍藏的,由日本名家手工锻造的柳刃庖丁,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解构一条蓝鳍金枪鱼是极其神圣的工作,他全神贯注,动作如行云流水,精准而虔诚。
女儿们和皮家姐弟都围在旁边,屏息凝神地看着。宁以卿看着父亲眼中重新燃起的、如同年轻时代般炽热的光芒,再看看旁边认真给父亲打下手(主要是递工具和用绝对精准的感官判断肉质细微差别)的李盛迹,嘴角漾开了温柔的笑意。
当最精华的中腹(Chutoro)和大腹(Otoro)被片成厚薄均匀、如同艺术品的桃红色鱼片,整齐地码放在预冷过的青瓷盘中,那雪花般的油花分布,那入口即化的极致口感,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
晚餐变成了前所未有的盛宴。不仅仅是金枪鱼刺身,宁剑陆还用其他部位做了炙烤、塔塔,甚至熬制了鲜美的鱼汤。每一道菜,都将这“深海蓝钻石”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
夜幕降临,宁悠悠变戏法似的端出一个漂亮的生日蛋糕。
烛光被点燃,这一次,不是记忆里暖黄色的旧梦,而是明亮跳跃的、真实的火焰。
“爸爸,生日快乐!”女儿们齐声喊道。
皮一夏和皮小丹也跟着起哄:“宁叔宁爸爸,生日快乐!”
李盛迹看着宁剑陆,蔚蓝的眼睛里映着烛光,清晰而认真地说:“爸爸,生日快乐。希望你喜欢这份礼物。”
宁剑陆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看着围在身边的儿女们,看着那个给他带来无限“惊吓”却也带来了无数惊喜和极致美味的女婿,看着这因为他几乎被遗忘的生日而重新变得热闹温馨的家……
他深吸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在心中默默许下的愿望,不再是过去的追忆或感伤,而是对眼前这份喧闹、圆满,甚至带着点奇幻色彩的现实的珍视。
“切蛋糕!”他大手一挥,声音洪亮,脸上带着许久未曾有过的、发自内心的舒畅笑容。
他看着正在给宁以卿喂食金枪鱼大腹的李盛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混杂着无尽的感慨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你这小子……真是……”
真是什么呢?
他没能说出口。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份由海洋深处送达的、最尊贵的生日礼物,和这迟来了多年的、完整的生日烛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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