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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1页）

&esp;&esp;她歪着头苦恼道：“这可真是难选。不过，表哥家终究比不得天家贵胄，若论门第，还是亲王府的好。”

&esp;&esp;沈支言见阮苓这般煞有介事地分析，不由失笑：“你呀，整日就盘算这些。我还想多读几卷书，画几幅山水。横竖才十七岁，大好年华何必急着出阁？”

&esp;&esp;经历过一场婚姻，现在的沈支言对婚事完全提不起兴趣。

&esp;&esp;江义沅也抚掌轻笑，很是赞同沈支言的说法：“妹妹说得极是。谁稀罕那些臭男人？我啊，只想纵马沙场，立不世之功，做个名垂青史的女将军。”

&esp;&esp;做女将军是江义沅自幼的梦想，每次说起女将军她眉宇间尽是飒爽之气，平日里举手投足更无半分闺阁扭捏之态。

&esp;&esp;阮苓却叼着兔腿直摇头：“为何不成婚？我瞧着男女之事最是有趣。听人说，与心上人执手相偎，那滋味可比蜜糖还甜。若能得个知冷知热的郎君，日日逗趣解闷，护你周全，岂不快活？这世间情爱，原就是最妙的寄托。”

&esp;&esp;她说着又咬了口肉，含混道：“我就想寻个可心人，与他同悲同喜，共度余生。”

&esp;&esp;阮苓年纪不大，却满心满眼都是对风月之事的憧憬，但是却不知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esp;&esp;江义沅见她这般情态，不由莞尔：“人各有志。你求你的花前月下，我追我的铁马金戈。”

&esp;&esp;她豪气地拍了拍阮苓的肩：“待我他日封将拜帅，定护你们二人周全。”

&esp;&esp;阮苓托着腮帮子笑道：“有义沅姐姐相伴，咱们这辈子定是快活似神仙。对了……”

&esp;&esp;她忽然眼睛一亮：“回头让你家兄长带咱们去看皮影戏可好？都有多日没瞧见砚深哥哥了。”

&esp;&esp;江义沅的兄长江砚深，年方廿七，是几个世家里最年长的。生得剑眉星目，身量魁伟，弱冠之年便随父征战，二十岁便拜将封侯。

&esp;&esp;这样一位少年将军，廿一岁那年娶了心爱的姑娘，那是个娇娇柔柔的闺秀，二人郎才女貌，羡煞旁人。谁知红颜薄命，成婚不过两载，那女子便香消玉殒。自此江砚深再未续弦，只将一腔柔情都倾注在这几个朋友身上，时常带着沈支言和阮苓去城南看那些新奇的皮影戏。

&esp;&esp;“近来怕是难了。”江义沅摇摇头，“北疆不太平，兄长忙得脚不沾地。连师父来讲兵法都耽搁了，明日才得空授课。等这阵子忙完，定让他带咱们好生玩一场。”

&esp;&esp;阮苓笑吟吟地又撕了块兔肉递给江义沅：“姐姐最好了，姐姐也快尝尝，下回多放些辣子才好。”

&esp;&esp;三人在这凉亭里边吃边聊，欢声笑语不断。就属阮苓话最多，叽叽喳喳地说着她对沈支安的情意，连将来出嫁时要穿的嫁衣、戴的首饰都想到了。说着说着，又提起京中几位有名的贵公子，自然少不了亲王府那两位兄弟，薛召容和薛廷衍。

&esp;&esp;只是她每每提及“薛召容”三字，沈支言神色便是一滞。虽重生已有些时日，可这个名字仍如一根刺，扎得她心头生疼。

&esp;&esp;用过午膳，三人移步水榭，或作画，或对弈。沈支言还荐了几册近日爱读的文集与她们。

&esp;&esp;待江义沅与阮苓离去后，沈支言独自立在阶前，忽觉满心怅惘。分明是十八岁的心智，却似垂暮老者般对世间毫无兴致。前尘往事如附骨之疽，搅得她至今心神难安。

&esp;&esp;长夜漫漫，她在锦衾中辗转难眠。甫一阖眼，便是那日断头台上，与薛召容并肩跪着的场景。血色残阳里，刽子手的刀锋闪着寒光，手起刀落。

&esp;&esp;翌日清晨，阮苓便兴冲冲地来了。她先去寻了沈支安，又转道来找沈支言，嘴上说着无事可做，想瞧瞧她如何与薛召容相见，实则这小丫头最爱凑热闹，不过是寻个由头解闷罢了。

&esp;&esp;“姐姐放心。”阮苓信誓旦旦道，“我就在远处瞧着，绝不露了行迹。

&esp;&esp;你且好生与薛二公子说话，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良缘呢。”

&esp;&esp;这小姑娘不仅操心自己的姻缘，连沈支言的终身也要掺和，真叫人哭笑不得。

&esp;&esp;不多时，江义沅如约而至。她利落地帮沈支言换上备好的衣裙，又细心为她挽发梳妆。待一切妥当，便引她上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

&esp;&esp;这车夫随从皆是江砚深的心腹，只要沈支言少言寡语，戴着帷帽面纱，当不会露了破绽。

&esp;&esp;马车缓缓向酒楼驶去。沈支言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一颗心怦怦直跳，仿佛要跃出喉间。这滋味说不清道不明，似是期待，又似惶惑。

&esp;&esp;阮苓先行入了酒楼，寻了处僻静角落坐下。

&esp;&esp;今日楼内客人不多，沈支言甫一踏入，便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esp;&esp;薛召容一袭月白锦衣，正临窗而坐。

&esp;&esp;墙上悬着一幅画作，画中烟波浩渺，仙鹤翩跹。而他静坐其下，竟似与画中景致融为一体，恍若谪仙。这般风姿，任谁见了都要心头怦然。

&esp;&esp;沈支言在门前愣了良久，望着前世夫君，眼眶倏地发热。

&esp;&esp;薛召容，薛召容。

&esp;&esp;许是停留太久，店小二在旁轻唤了她一声，话音响起，不远处，薛召容闻声抬眸。

&esp;&esp;暮春的日光并不刺眼，可那一眼望来，却教沈支言如遭雷殛，半步都挪动不得。

&esp;&esp;随着木凳“吱呀”轻响，薛召容已是站起身来。

&esp;&esp;她越是挣扎，他臂弯收得……

&esp;&esp;沈支言虽做足了准备，可当真站在薛召容面前时，指尖仍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这些时日，她在闺阁中反复思量前世种种，盘算着如何避开那场祸事。

&esp;&esp;她素来不是怯懦之人，待人接物更是落落大方。无论是尊长、同辈，还是年幼的弟妹，都能从容应对。京中提起沈家姑娘，谁不赞一句“蕙质兰心”，偏生就是这样一个明媚豁达的人儿，在薛召容面前，却似遇着了命中克星。

&esp;&esp;她向来从容自若，与谁都能谈笑风生。唯独面对薛召容时，整个人便似被施了咒一般。前世初相见时便是如此，分明在旁人面前妙语连珠，可一对上他那双清冷的眸子，便舌根发僵，连指尖都不知该往哪儿摆。

&esp;&esp;曾有人与她说过，这世间男女之间，原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法。或是气相投，或是命相克，总教人不由自主。

&esp;&esp;前世，自定亲到成婚那数月里，他们统共不过说过几句话，逛过一次街。倒不是薛召容待她不好，实在是她自个儿总躲着。每回相见，都似丢了魂似的，连手脚都不听使唤。这般情状，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缘由。

&esp;&esp;若说这是对薛召容一见倾心，却又不然，彼时她心中早有所属，那个自豆蔻年华便倾慕的表哥何苏玄，在她眼中宛若天上皎月，始终温柔地照拂着她。与表哥在一处时，她总能恣意欢笑，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表哥年长她几岁，待她极尽呵护，让她不自觉地生出依赖。这般相处，最是轻松惬意。

&esp;&esp;可面对薛召容时，她却全然不知所措，仿佛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大婚那日的洞房花烛夜，二人相对无言许久。薛召容本就不善言辞，若不开口时，眉目间总凝着三分疏离，教人不敢亲近。

&esp;&esp;可那夜，却是沈支言见过他最温和的模样。他第一次抓起她的手，那骨节分明的手掌微凉，惊得她险些缩回，却被他稳稳握住。红烛高烧下，他指尖的温度一点点渡过来，竟让她恍了神。

&esp;&esp;他抬手掐灭了龙凤喜烛，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他俯身将她抱起时，她想起出阁前教养嬷嬷的叮嘱：洞房花烛夜，夫君无论要行周公之礼，还是要温存亲近，都是天经地义。既为人妇，便该谨守本分。

&esp;&esp;可这终究是场利益联姻，拜堂时下的誓言，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

&esp;&esp;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青梅竹马的表哥，对眼前这个陌生夫君一无所知。薛召容心中是否也藏着哪位姑娘，她更不知晓。就这样，两个人被硬生生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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