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排靠窗那个本该属于五年级学生的位置,却被姬忠年大大咧咧地占据着。
他比姬永海还大上两岁,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混进了初中教室。
此刻,他正将脸深深埋进臂弯,睡得昏天黑地,涎水在崭新的“初中一年级”课本上洇开一个深色的、不规则的圆斑,像一枚耻辱的印章。
而隔壁三年级的教室里,气氛却压抑得让人窒息。
庞四十像座黝黑的小山,局促地缩在比他矮一头的同学中间。
老师手中的教鞭带着风声,“啪”地一声敲在他面前的土坯课桌上,震起一片细微的灰尘。
“庞四十!这道算术题!上周就教过,掰开揉碎地讲!怎么还不会?!”
老师的质问像鞭子抽打下来。
庞四十猛地缩起脖子,黝黑粗糙的脸上汗水蜿蜒而下,额头那几道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刀刻般的抬头纹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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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他留级的第三个年头。
一年级耗了两年,二年级又耗了两年,
如今在三年级,班里最小的孩子才九岁,奶声奶气地喊他“四十哥”,最大的也不过比他小两岁,却敢仗着个子小、人机灵,公然抢他手里那半个掺了麸皮的窝头。
他也从不恼,只是咧开嘴,露出两颗豁了口的门牙,嘿嘿地傻笑,仿佛那窝头本就不是他的。
这四个从穿开裆裤起就在泥地里打滚、在芦苇荡里疯跑的伙伴,如今像被一阵无情的狂风卷起的蒲公英种子,各自飘零,散落在不同年级的荒芜角落里。
命运的筛子,已开始无声地筛分着他们脚下的尘土。
姬忠年能堂而皇之地坐在初中教室里,全仗着他爹是个老党员。
那年春天,上头“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风声刚吹到村头,这个普通的老党员就揣着两个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白得晃眼的白面馒头,踏进了校长那间同样家徒四壁的办公室。
“我家忠年嘛,”这老党员喷着劣质烟草的烟雾,眯缝着眼,“迟早是要回队里挣工分、顶门立户的。
这学,多读两年少读两年,横竖都是个混。
不如让他早点混个初中文凭,面子上也光鲜些不是?”
校长望着眼前这个连自己名字“姬忠年”三个字都写得歪七扭八、缺笔少画的少年,再看看那两个散发着麦香的馒头,喉咙里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叹息声里,裹着河西教育无声的溃败。
姬忠年对初中课堂里的一切都提不起半分兴趣。
老师唾沫横飞地讲“农业基础”,说什么选种、深耕、合理施肥,他在底下把嘴撇得像破瓢:“净整这些没用的!
不如我爹实在,撒把种子,老天爷开眼,等着收就得了!”
老师满怀激情地讲述“革命历史”,他干脆就数着从屋顶茅草缝隙里漏下来的光斑,一个,两个……数着数着,眼皮就沉重地粘在一起,口水濡湿了崭新的课本。
他唯一上心的是每天放学必经之路——大队部山墙上的工分公示板。
他总要凑过去,踮着脚,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里费力地搜寻自己的。
“姬忠年,割草,三分”,“姬忠年,喂牛,三分”——
这几个工整的墨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就能点亮他浑浊的眼睛。
这实实在在的“三分”,比课本上任何一行印刷体的真理都让他觉得踏实、温暖,那是能换回实实在在馒头的“三分”。
“念书?念书有啥用?”一个闷热的午后,在浑浊的南三河岸边,姬忠年一边狠狠啃着手里粗糙得硌牙的玉米饼子,一边斜睨着旁边看书的姬永海。
饼子的碎屑沾了他一嘴角。
“你看村西头的刁屠夫,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人家用上学吗?
天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案板上的肥肉油光锃亮!
家里的油罐子,啥时候空过?”
他说这话时,眼睛贼亮,像淬了油的刀子,闪烁着一种原始的、对油腥的贪婪。
“等我长大了,就干这个!一刀下去,白花花、颤巍巍的肥膘往锅里一扔,‘滋啦’一声,那香味儿……啧啧,不比跟这些弯弯绕绕的算术题较劲强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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