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文兰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那纸片只差分毫。
她直起身,没去碰那纸,也没看婆婆,只把粗瓷碗和竹筷轻轻放在桌上,动作稳得像湖面。
空气瞬间凝滞,仿佛拉满的弓弦,绷得人喘不过气。
社里……昨儿开了社员大会。
昊文兰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同洪泽湖无风时的水面,底下却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庞社长……还有乡里的王文书,都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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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程已经定下,秋收一过,土地、大牲口、犁耙水车这些,都得清点造册,归社统一安排。工分也按新办法算,多劳多得。
虞玉兰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像一架破旧的老风箱在拼命鼓动。
庞世贵?哼!他讲话?他算哪门子人物?他庞家祖上积了多少德?还是他比咱家老黄牛更懂庄稼活?造册?造什么册!
我的地,我的牛,凭啥让他登记?他摸过几回犁把?闻过几季稻花香?
她的话语像连珠炮,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气。
昊文兰舀起一勺玉米糊,金黄的糊糊在勺边微微晃动,却没有送入口中,这不是庞社长一个人的主意。
这是上头的政策,全国都在推行,是铁定的方向。
您看河东李家洼、河西柳树湾,哪个不是热火朝天搞起来了?机器声都传到咱这儿了。
咱们福缘集,不能落后,当那挡道的绊脚石。
忠楜在社里负责生产,顶着多大压力?庞社长话里话外,都像针尖似的,指着咱家呢……
指着?他敢!虞玉兰怒拍桌面,碗里的糊糊应声溅出几点,落在斑驳的桌面上,我虞玉兰行得正坐得直,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家的力气吃饭!落后?
我落后碍着他庞世贵前程了?还是挡了他姬老三趋炎附势的路了?
她越说越激动,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门外,仿佛要戳破那无形的压力,
你看看!你睁大眼睛看看外面那些人!跟风倒,没主见!庞世贵说啥都信!跟着他就能一步登天?呸!爬得高,摔得重!早晚跌跟头!
昊文兰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压抑的焦灼,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颗石子,您不能这么想!大伙儿是想过好日子!
是想团结起来力量大!单门独户,真遇上大灾大难,那就是狂风里的独苗,一吹就倒!您忘了那年大水……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往事的沉重。
虞玉兰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那场大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浑浊的洪水漫过田埂,冲垮房屋,家家户户哭喊连天。那时候,若是有人能组织起来,互相帮衬,或许……但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不一样,那不一样!天灾是人祸,可如今这是要夺走她赖以生存的根本啊!
别跟我提那年!虞玉兰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年是老天不作美!可如今……如今这是人要夺人的命根子!
她站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口,望着外面被雾气笼罩的村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们年轻,不懂……这地,这牛,不只是物件,它们是命啊……
昊文兰看着婆婆佝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婆婆的执念,理解那份与土地血脉相连的感情,但她也看到了集体化带来的希望,看到了单干户在面对自然灾害和市场波动时的无助。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轻叹。
这场新旧观念的碰撞,在这个普通的清晨,在这个雾气弥漫的洪泽湖畔的小村庄里,才刚刚开始。
远处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福缘集的轮廓。
新刷的标语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合作社的旗帜在社部上空迎风飘扬。
新的时代如同这逐渐清晰的晨光,正不可阻挡地降临。
而虞玉兰,这个与土地相依为命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却依然固执地守着她那份即将被时代洪流卷走的私产,如同洪泽湖畔那棵孤独的老槐树,在风中坚守着最后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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