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夏末的风,穿过太行山的隘口,吹拂在晋阳城头时,已少了几分酷烈,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慵懒气息。
吕布站在重新修葺过的晋阳城楼上,目光扫过城外正在有序拔营、准备随他南返的嫡系部队。黑色的吕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兵甲的反光偶尔刺破扬起的尘土。持续数月的并州之战,终于尘埃落定。太原、上党两郡膏腴之地已尽在掌握,北方的庞然大物袁绍被他硬生生敲断了一根触角,正缩回河北舔舐伤口。
一股深彻骨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从战斗结束后的松弛中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连日来的运筹帷幄,战场上的生死搏杀,与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耗费的心力远超常人想象。即便是这具被时空淬炼过的、属于天下第一猛将的躯体,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弘农府邸的温馨景象——董白清冷但已不再充满敌意的眼眸,貂蝉温柔的浅笑,大小乔活泼的依恋,还有严氏那令人安心的操持……这些画面取代了刀光剑影,成为他此刻最渴望的归宿。
“归心似箭……”他低声自语,这四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
但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新得之地,犹如新锻的刀剑,需得细细打磨,妥帖安放,方能成为臂助,而非反噬的隐患。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沉稳而略带一丝文士特有的轻缓。不必回头,吕布也知道是谁。
“文和,都安排妥当了?”他没有转身,依旧望着远方。
贾诩走到他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站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回主公,均已按此前军议所定,部署完毕。”他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大战胜利后的激动,只有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公务。
“陈宫总揽并州政务,驻晋阳。徐晃驻壶关,总督上党军事,扼守太行陉道,盯着冀州方向。张绣驻西河郡离石,整顿兵马,抚慰地方,兼防北面及西面。”贾诩如数家珍,“高顺的陷阵营已先行一步,回防洛阳。张辽仍镇颍川,看顾东线。长安有徐荣,北疆有田豫、赵云……各司其职,当可无虞。”
吕布微微颔首。这套部署是他与贾诩、陈宫反复推敲的结果。陈宫有治理地方的才能和名望,留守晋阳名正言顺;徐晃沉稳持重,放在直面袁绍的壶关最为合适;张绣骁勇,麾下西凉骑兵善于机动,放在西河可应对多方情况。核心精锐陷阵营和高顺镇守洛阳根本,张辽看住最可能生变的曹操方向,徐荣坐镇长安大本营,田豫、赵云这对组合足以让北疆胡人不敢轻举妄动。
“高干呢?”吕布问道。这位袁绍的外甥,并州的前刺史,其安置尤为敏感。
“高元才(高干)已接任征北将军府参军,领上党郡丞印信。”贾诩答道,“属下观其神色,虽有些许颓唐,但并无怨怼之色,对主公不杀反用之恩,似有感激。陈别驾(陈宫)已与他谈过,会让他协助处理上党归附士族的安抚事宜,暂无兵权。”
“嗯。”吕布应了一声。对高干,他用的是示之以宽,察之以行的策略。用其名望安抚并州士心,但核心的军权绝不触碰。能用则用,若有不轨,处理起来也绝不会手软。
“并州初定,百废待兴。告诉公台(陈宫),首要之事是恢复民生,清查户口田亩,整顿吏治。军中缴获,除必要军资外,可酌情用于抚恤伤亡、奖励有功将士及地方重建。务必让并州之民,尽快感受到归附于我吕布麾下,比在袁本初治下,更能安居乐业。”吕布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乱世争霸,人心向背,往往就体现在这最基础的安居乐业四个字上。
“诩明白。陈别驾已着手在做。”贾诩点头,随即话锋微转,“主公,并州战事已了,我军虽胜,亦需休整。未来一段时日,对外方略,当以稳固为主。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吕布终于转过身,看向贾诩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文和是担心,袁本初缓过气来,或者曹孟德、刘景升他们,不会让我们安心消化战果?”
“主公英明。”贾诩微微躬身,“袁绍新败,丧师失地,其心中怨愤可想而知。然其河北根基雄厚,非一战可动摇。待其恢复元气,必图报复。曹操虽在濮阳受损,但其人韧性极强,又得郭嘉、荀彧等辅佐,不可小觑。刘表坐拥荆州,看似保守,实则稳坐钓鱼台,我军据有南阳之望,则与彼接壤,摩擦难免。”
“所以,我们不能干等着他们恢复或联合。”吕布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军事上可以暂缓,但其他方面……该动的,还是要动起来。”
他走下城楼,贾诩落后半步跟随。亲卫早已牵来赤兔马,一行人翻身上马,在数百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离开了晋阳城,踏上了南归弘农的官道。
马蹄踏在坚实的黄土路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离开了城池的喧嚣,官道两旁的田野景色显得开阔而宁静,虽然不少地方仍能看到战争留下的创伤——荒芜的田地、焚毁的村舍残骸,但也有一些田地里,已经有胆大的农夫在小心翼翼地劳作,试图抢种些晚秋作物。望着这片正在缓慢恢复生机的土地,吕布的心早已飞回了弘农。他想起临行前貂蝉为他整理衣甲时温柔的叮咛,想起严氏为他准备行装时细心的模样,想起董白虽然依旧清冷却不再抗拒的眼神,更想起大小乔叽叽喳喳围着他问何时归来的可爱神情。这些温馨的画面,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行至一处地势较高、可俯瞰部分汾河谷地的缓坡,吕布勒住赤兔,示意队伍暂时休息。他跳下马,走到坡顶,贾诩也无声地跟了过来。
“文和,此前为了牵制袁绍,我们暂缓了对曹操的特殊关照。”吕布望着谷地中蜿蜒的河流,语气平淡地提起旧事。
贾诩立刻领会:“主公是指,与之事?”
“不错。”吕布点头,“如今并州已下,袁绍才是我们未来最主要的对手。曹操……让他继续和袁绍互相提防着吧。但我们给曹孟德准备的,不能浪费了。”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贾诩:“告诉李肃,可以把重心转一转了。之前是往兖州、豫州倾泻,现在,想办法,往河北倾泻。盐、皂,还有其他我们能弄过去、袁绍那边又缺的玩意儿,都可以试试。”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主公之意,是效法对付曹操之策,以商乱政,慢火炖肉?”
“对,就是慢火炖肉。”吕布肯定道,“不指望一下子让袁绍伤筋动骨,那不可能。但要像水渗沙地一样,慢慢浸润。抬高他境内某些必需品的物价,让他底层军吏百姓心生怨言;用我们的货物,换走他本就不算太充裕的真金白银;如果能顺便收买几个不得志的、管仓库的、或是负责采买的小官小吏,那就更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急不得,让李肃谨慎行事,渗透为主,破坏为辅。我要的是天长日久,潜移默化,让他河北之地,从内部开始慢慢朽坏。”
“诩,谨记。”贾诩郑重应下。他明白,这是一条不同于战场搏杀的隐蔽战线,其重要性,在未来的争霸中,或许不亚于十万雄兵。
“还有一事,”吕布像是忽然想起,“孙伯符送来的那个王朗,到长安了吧?文和以为,该如何处置?”
贾诩略一沉吟,道:“王景兴(王朗)乃东海名士,经学大家,在士林中声望不低。孙策以其为降俘送至长安,颇有政治意味。杀之,徒损名声,寒士人之心;放之,则无异于资敌,且显我惧江东之势。”
吕布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所以,既不杀,也不放。养起来,把他起来。”
他看向贾诩:“给他个清贵的高衔,比如光禄大夫?俸禄给足,宅邸安排妥当,让他能在长安着书立说,开馆授徒。要让天下人,尤其是江东那些还对孙策霸蛮手段心存不满的士人看看,他孙伯符那里待不住的人,在我吕布这里,能受到何等的礼遇。”
贾诩闻言,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主公英明。此乃千金市骨之策。厚待王朗一人,可收江东乃至天下无数士子之心。对比孙策之刚猛,更显主公之恢弘气度。于无声处,已胜一局。”
“就是这个道理。”吕布点头,“具体如何安排,你与文优(贾诩)斟酌着办,总之,姿态要做足,要让他王朗在长安过得舒心,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正事谈完,两人一时无言。山坡上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战马偶尔的响鼻声。吕布望着南方的天际,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家中那些温柔的身影。他想起严氏的贤淑,貂蝉的善解人意,董白日渐柔和的眼神,还有大小乔天真烂漫的笑语。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虓虎,只是一个渴望归家的普通男子。
“走吧。”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回弘农。”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官道,向着南方,向着那个能让他暂时卸下所有重担、回归本真的温柔乡,不疾不徐地行去。身后的晋阳城,连同整个新定的并州,则如同一个巨大的、刚刚开始运转的机器,在他留下的蓝图和班底操作下,缓缓地、坚定地开始了整合与新生。而一条针对北方巨擘的、无声的经济渗透之战,也在此刻,于归途的闲谈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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