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西陵城外,孙策军大营。
时值盛夏,长江上蒸腾起的水汽与军营中的尘土混合在一起,黏糊糊地沾在每一个士卒的甲胄和皮肤上。中军大帐敞开着门帘,试图引入一丝江风,但收效甚微。巨大的牛皮地图悬挂在木架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而一旁的沙盘,则更直观地显示着西陵城高池深的险要,以及周边错综复杂的水网丘陵。
孙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葛布短衫,露出精壮虬结的肌肉,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衣领。他双手撑在沙盘边缘,浓黑的剑眉紧紧锁在一起,盯着那座代表西陵城的模型,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其刺穿。
“公瑾,这黄祖老儿,当真像个缩进硬壳里的老乌龟!”孙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一拳轻轻砸在沙盘边框上,震得代表双方兵力的小旗微微晃动,“攻城器械损了三批,死伤的儿郎都快能填平一段护城河了,这城墙还是纹丝不动!”
周瑜站在他对面,一身月白色的儒衫依旧整洁,只是额角也沁着细密的汗珠。他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杆,指向沙盘上西陵城侧翼的一片水域。“伯符,稍安勿躁。西陵乃江夏治所,黄祖经营多年,岂是旦夕可下?强攻损失太大,我已命水军加大了对敌军侧翼粮道的骚扰,同时让人在城内散播流言,动摇其军心。破敌,有时不在刀剑,而在时与势。”
他的声音清朗平和,像一道清泉,试图浇灭孙策心头的焦火。
“时与势……”孙策直起身,抓起旁边案几上的水碗,仰头灌了一大口,水渍顺着下颌流淌,“我何尝不知?只是每每想起父亲当年……我便恨不能立刻手刃黄祖,踏平江夏!”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暴戾,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杀父之仇。
周瑜理解地点点头,放下木杆,走到孙策身边,低声道:“我知你报仇心切,但越是此时,越需谨慎。别忘了,吕布此前那封信……”
提到吕布,孙策嗤笑一声,随手将水碗丢回案几,发出“哐当”一声。“提他作甚?无非是些故弄玄虚之语,说什么‘提防宵小,戒之在勇’。”他嘴上虽不屑,但眼神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帐外肃立的亲卫。那些亲卫的数量,明显比寻常时候要多,而且个个眼神锐利,手时刻不离刀柄。
周瑜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虽是故弄玄虚,但加强戒备总无大错。我观近日巡营,伯符你的亲卫都增加了三成,营盘各处明哨暗卡也布置得更为周密,此乃为将者应有之慎。”
孙策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他并非完全听不进劝告的莽夫,只是那来自于北方强邻、带着某种未卜先知意味的提醒,让他潜意识里感到一丝被窥探的不适,以及不愿承认的警惕。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亲卫的低声呵斥和一声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呐喊:“主公!主公!紧急军报——江东!江东出大事了!”
帐内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孙策猛地转身,厉喝道:“让他进来!”
帘幕被粗暴地掀开,一名斥候打扮的军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浑身尘土,战袍多处被荆棘划破,脸上、手臂上带着干涸的血迹和新鲜的擦伤,嘴唇因干渴而裂开数道血口。他一进帐,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因为力竭,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主…主公…周…周郎……”斥候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是山越!彭虎、祖郎……他们反了!好几路,同时作乱!”
孙策一个箭步上前,揪住斥候的衣领,将他几乎提离地面,虎目圆睁:“说清楚!哪里反了?情况如何?!”
“吴郡…乌程、余杭…会稽的太末、章安…还有丹阳的深山里的那些家伙也出来了!”斥候被孙策的气势所慑,语速极快地回禀,带着哭音,“他们…他们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好多庄园被攻破,坞堡被烧毁…他们还…还有好多好兵器!不是寻常的竹枪木弓,是…是制式的环首刀,是强弓!我们几个弟兄…护着庄子里的人撤退,半路遇到他们劫杀,就…就我一个逃出来报信……”
“制式兵器?”周瑜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他蹲下身,目光锐利地盯着斥候,“你看清楚了?确定是军中制式的环首刀和强弓?”
“看…看清楚了!”斥候用力点头,脸上满是恐惧和愤怒,“绝对没错!那刀砍在我们的皮甲上,一下就能劈开!那箭…那箭射得又远又狠!好多乡亲…好多乡亲都……”
孙策一把松开斥候,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狂暴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帐。他猛地转身,望向沙盘上那片代表着江东后方的、此刻在他想象中已陷入烽火狼烟的区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彭!虎!”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吼道:“传令!全军拔营!即刻回师江东!我要将这些山越鼠辈,碎尸万段!”
“伯符!不可!”周瑜立刻出声阻止,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有何不可?!”孙策猛地扭头,赤红的眼睛瞪着周瑜,“难道要任由那些蛮子在我们的地盘上烧杀抢掠吗?!后方不稳,军心必乱!这江夏还怎么打?!”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仓促回师!”周瑜毫不退让地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急促而清晰,“你想想,我军在此与黄祖对峙数月,士卒疲惫,士气已不如初。若此刻全军匆忙后撤,阵型必然混乱,士气更是低落。那黄祖虽怯战,但并非庸才,他若见我军仓皇退走,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只需派精锐骑兵从后掩杀,或令水军沿江截击,我军首尾不能相顾,必遭大败!届时,莫说回援江东,只怕这数万大军都要葬送在长江两岸!”
周瑜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暴怒中的孙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死死攥着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周瑜见他听进去了,继续快速分析,同时走到地图前:“而且,此事蹊跷!山越作乱并非奇事,但何曾如此步调一致?又何来这许多精良军械?环首刀、强弓,这绝非山中作坊能轻易打造!此事背后,定然有人操控!我怀疑……”他目光扫向地图上荆州的方向,没有明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孙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更加阴沉。他并非想不到这一点,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孙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但已恢复了部分理智。
“稳步后撤,交替掩护。”周瑜斩钉截铁,“命前军变后军,依托营寨工事,层层设防,缓缓而退。水军主力巡弋江面,护卫侧翼,防止黄祖水师偷袭。同时,派出多路轻骑哨探,不仅要查明山越具体动向,更要细查这些军械的来源!我们要撤,但不能乱撤,要撤得让黄祖不敢轻举妄动!”
孙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狂暴已被一种冰冷的、更加可怕的杀意所取代。
“就依公瑾之言。”他沉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传令下去,按周郎部署,准备撤军事宜。”
他走到帐口,望着东南方向,那是他苦心经营的江东基业所在。
“彭虎……还有你背后的人……”孙策低声自语,手按上了腰间的古锭刀刀柄,“待我扫平了后院,再回来跟你们……慢慢算这笔总账!”
帐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映照着开始悄然调动、弥漫着紧张气氛的庞大军营。江夏的战事,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进入了新的阶段。而遥远的江东,已然烽烟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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