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太守府。
此间的气氛,远比襄阳州牧府更加紧绷,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激射出致命的箭矢。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的气息,混合着皮革、铁锈与墨汁的味道。文聘一身戎装未解,玄甲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端坐主位,脊背挺直如枪。面前的宽大案几上,左边摊开着刘表那封言辞恳切的亲笔嘉勉信和州牧府措辞严谨的安民告示,右边则堆叠着一叠厚厚的卷宗——那是来自南阳各县城、边境哨卡、军屯据点关于流言传播、可疑人物活动的最新密报。他的脸庞如同风化的岩石,刻板而冷峻,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在扫视文书时偶尔掠过鹰隼般锐利的光芒,带着洞彻一切的审视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将军,”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属官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缓和凝重的气氛,“州牧大人信中所言,皆是信任倚重之意,情真意切。有此明示,境内那些宵小之徒散布的恶毒谣言,想必当可不攻自破,人心自然安定。”
文聘没有立刻回应,仿佛未曾听见。他的手指,粗糙而布满老茧,缓缓划过那叠密报,最终停留在一份来自北部边境某处重要军屯的急报上。上面用简洁却沉重的笔触记录:三日前,巡逻士卒擒获两名形迹可疑、自称来自颍川的“布帛商贩”,在其临时落脚的废弃砖窑内,搜出并非用于正常交易的十枚小巧金饼,以及一份绘制虽显粗糙,却精准标注了宛城周边几处水源、隘口和驻军大致方位的地形草图。
“不攻自破?”文聘终于抬起头,声音低沉,带着久经沙场磨砺出的金石质感,在寂静的厅堂内回荡,“若流言如此轻易便能化解,吕布与那毒士贾文和,又何须耗费如此心机,行此鬼蜮伎俩?”
他拿起刘表的嘉勉信,又低头看了看那份印制精美的安民告示,目光复杂。“主公的信与告示,是定心丸,是稳住大局、安抚民心的基石,不可或缺。然,欲破此危局,仅靠怀柔安抚远远不够,更需辅以铁腕手段与明察秋毫的洞察!”
他目光如电,扫过麾下分列两侧的将领与负责郡内治安的各级官员,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下达了一系列清晰而果决的命令:
“第一,州牧府的安民告示,即刻以最快速度下发至各城、各乡、各亭,乃至大的村落,务求妇孺皆知,晓谕全境。然,告示张贴之后,各地需选派识文断字、口齿清晰的吏员,于告示旁轮班值守三日!其职责,一是为不识字的百姓讲解告示内容,二是耐心听取民间议论,收集反馈。若有对告示内容仍心存疑虑,或胆敢继续散布矛盾、蛊惑人心言论者,不必当场捉拿,以免激起恐慌,但需将其言论、样貌、时间地点详细记录在案,交由暗探司,暗中观察其人际往来,顺藤摸瓜!”
“第二,‘告奸令’继续严格执行,然具体方式需做调整,力求精准,避免滥伤。自即日起,凡行举报者,必须提供切实可靠的人证或物证,空口无凭、恶意诬告者,一经查实,反坐其罪,严惩不贷!对于查实确系通敌卖国者,本人依律严惩,绝不容情,但其家产罚没充公之时,需酌情留下三成,予其无辜父母妻儿维持生计,避免逼人太甚,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酿成民变。此条新规,需派人四处宣扬,让军民人等尽皆知晓,我文聘之法虽厉,却非绝人生路,只诛首恶,不累无辜!”
“第三,即日起,军中及各城县官府衙署,开展一轮内部秘密清查。重点排查近期行为异常、开销骤然增大与身份不符,或与不明外来人员接触频繁者。此事关系重大,由本将军亲自指派绝对亲信之人负责,行动需隐秘,不得扰乱了正常军务政务,更不得凭空臆测,冤屈好人,但要借此形成强大威慑,使心怀异志者不敢妄动!”
“第四,所有边境巡防兵力,自明日起加倍!明哨、暗哨、游动哨需紧密结合,构成立体防线。对往来商旅,严查其路引、货物之余,亦需依律给予通行便利,不可无故刁难,堕了我荆州礼义之邦的名声,反给吕布以煽动商旅不满的口实。然,需建立详尽的商旅档案,记录其往来频率、携带货物种类、接触人员名单,由专人分析,从中寻找异常规律与潜在线索!”
文聘的这一系列举措,显然比刘表在襄阳的宏观指导更加具体、更具针对性,也更能体现其作为一线统帅的务实与狠辣。他深知,面对吕布、贾诩这种层级、精于算计的对手,单纯的被动防御和宽泛安抚无异于扬汤止沸。必须在内部建立起一道更加精细、更具韧性、且能主动反应的防线,既能有效抵御外部的无声渗透,又能及时消化、扑灭内部因流言和压力而可能滋生的矛盾火星。
命令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迅速激起涟漪,并以极高的效率向整个南阳郡扩散。整个南阳的军政机器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同时也更加紧张的节奏运转起来。州牧府的安民告示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稳定民心作用,但文聘后续跟进的铁腕清查、精细布防以及“告奸令”的精准化调整,则像一把致密而有力的梳子,开始一遍遍梳理南阳内部可能存在的每一处隐患。
效果是显着且立竿见影的。短短数日之内,依托新的排查机制和加强的边境监控,又有几名身份可疑、试图以各种身份,如行脚医生、游方道士,接触军中低阶军官或地方权力机构小吏的人员被成功挖出。虽然审讯表明这些都只是外围传递消息的小角色,未能触及吕布情报网络的核心,但也足以证明渗透的存在并非空穴来风,并有效震慑了那些内心可能有所动摇的潜在骑墙者。
然而,巨大的压力也如影随形。这种高强度、高精度的内部整顿与外部戒备,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一种普遍的紧张情绪。军营中,一些中层将领私下觉得文聘将军近来过于严苛,有些不近人情,排查行动让人心惶惶;地方官府里,一些官吏则感到束手束脚,处理公务时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便被记录在案。但文聘凭借其多年镇守南阳积累下的崇高威望和一贯的刚正不阿,强行压制着这些不满的杂音与暗流。他心中雪亮,在此危如累卵的时刻,一丝一毫的仁慈与松懈,都可能成为导致整个南阳防线崩溃的蚁穴,那才是对信任他的刘表、对荆州万千百姓最大的残忍!
与此同时,江夏前线。
甘宁再次率领其麾下悍勇的水军,在月色下击退了一次江东军精心策划的小规模登陆骚扰。战斗短暂而激烈,江面上漂浮着几艘燃烧的走舸残骸和零星浮尸。战斗结束后,甘宁独自一人坐在江边一块被江水冲刷得光滑的巨礁上,默不作声地擦拭着他那对寒气森森的双戟。戟刃上的血污被仔细揩去,映照出天上稀疏的星月和江中晃动的火光。江风带着浓重的水汽和隐约散不开的血腥气味,吹拂着他年轻却已刻满风霜与不羁的脸庞。
他也听到了一些从北面通过各种渠道传来的风声,关于南阳日益紧张的局势,关于吕布陈兵边境的威胁。这些消息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同仇敌忾,反而让他心中那股积郁已久的愤懑与不甘更加浓重,如同眼前这浑浊的江水,翻腾不休。北面有吕布这等强敌虎视眈眈,东面有孙策日夜猛攻不休,而荆州内部,蔡、蒯等大族把持权柄,像他这样真心想做事、有能力打仗的将领却难以尽展所长,只能在这漫长的江防线上,被动地应对着江东军无休无止的骚扰,无法在真正决定荆州命运的大战场上斩将夺旗,博取功名。
“兴霸,又在此处独自沉思?”苏飞安排好巡防后,寻了过来,坐在他身旁的礁石上。
甘宁望着脚下奔流不息、深不见底的浑浊江水,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子翼,你我心中皆明。你说,这荆州……照此下去,还能坚守多久?北有吕布恶虎眈眈,东有孙策群狼猛攻,内部却……哼!”他没有完全说破,但那一声冷哼,已道尽了他对荆州高层颟顸、用人唯亲的不满与失望。
苏飞闻言,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此等军国大事,牵扯甚广,非我等区区军将所能置喙。尽力而为,恪尽职守,但求问心无愧吧。”
甘宁猛地握紧了冰凉的戟杆,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没有再回应苏飞的话。但他心中的那个念头,那个关于寻找明主、施展抱负的念头,却如同江底深处纠缠的水草,在北面传来的“暗流”涌动下,摇曳得更加剧烈,几乎要破水而出。他渴望的,是一个能让他这柄无双利刃尽情挥砍、劈开混沌的广阔战场,而不是在这看似庞大实则日渐沉沦的泥潭中,被动地消耗着生命与锐气,直至慢慢锈蚀、湮没无闻。
而在更北方,太行山余脉,黑山区域。
刘备站在刚刚搭建起来的、还散发着新鲜木材气味的简易营寨望楼上,手扶栏杆,极目远眺。眼前是初具规模的营地区域,以及正在空地上随着口令进行基础操练的数千部众。这些人马,大多是最初追随他的老底子以及这一路收拢的溃兵、流民,虽然装备依旧简陋,刀枪不全,衣甲破旧,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与磨合,士气已然逐渐高昂,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南阳局势日趋紧张的消息。这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忧虑,反而让他眼中闪烁着更加坚定、充满机遇的光芒。他更加确信,自己选择这条深入混乱之地、看似艰难险阻的道路是正确的。乱世,危机之中往往蕴藏着最大的机遇!他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在这片各方势力暂时无暇顾及的夹缝之地,默默积蓄力量,锤炼这支属于他自己的军队,等待那风云变幻、龙蛇起陆的时刻到来。
各方势力,都在依照自身的逻辑与目标,在历史的洪流中或攻或守,或明或暗地运行着。南阳,依旧是这场席卷荆襄大地的风暴酝酿的核心所在。文聘以其坚韧与铁腕,如同激流中的砥柱,顽强地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然而,这场围绕着荆州归属的宏大博弈,棋盘上的棋子远未落定,暗流之下,潜藏着更多未知的变数与杀机,远未到终局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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