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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余烬晨光（第1页）

大火焚尽了阿房宫，冲天的烈焰将骊山的夜空染成一片悲壮的血红，也彻底封印了骊山地宫。

那熊熊燃烧的，不仅仅是一座奢华的宫阙，更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一个万古阴谋的坟墓，以及无数人命运轨迹的转折点。

当最后一根梁柱在火焰中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火星，鬼谷七子，不，是六子——这因命运与师承而聚集，又历经生死巨变的六人，默然立于废墟之外，各怀心事。

白圭与素商相视无言，却已从彼此眼中读懂了选择。白圭，这位曾经精于算计，试图在乱世棋局中为“商”道谋取最大利益的巨贾，此刻脸上只剩下看破红尘的疲惫与释然。

他曾凭借对天下大势的分析，算出项羽与刘邦两虎相争，坐拥精兵、独善其身的韩信或将成为最终得益的“渔翁”。

为此，他甚至在张良暂离刘邦阵营时，暗中向刘邦献上激化矛盾的策略，无形中推动了楚汉相争的惨烈，只为让局势朝着有利于韩信，或者说，有利于他所能影响的“势”的方向发展。

然而，地宫之中，直面龙睛的邪恶与师尊万古执念的可怕，见证虞瑶与项羽超越生死的羁绊，他幡然醒悟。在真正的“道”与超越凡俗的情感面前，那些机巧算计、利益权衡，显得何等渺小与可笑。

“素商师姐，”白圭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静，“这天下……我已算不动，也不想再算了。不知师姐可愿，听在下抚一曲《猗兰操》，不再论兴衰，只诉平生？”

素商怀抱古琴，清冷的容颜上浮现一抹极淡却真实的暖意，她轻轻颔首：“天涯海角，只要有知音在，何处不可安弦？”

两人相偕离去，背影消失在晨雾缭绕的山径之中，一个放下了算计天下的野心，一个寻得了无需言语的知音，从此只闻山水清音，不问世间纷争。

赤绾独立于一片焦土之上，那双妖异的眸子，最后深深看了与项羽相互依偎的虞瑶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对自己这“镜影”般存在宿命的释然，有对虞瑶能挣脱束缚、寻得真情的深深羡慕，也有一丝属于她自己的、挥之不去的孤寂。

她与虞瑶，容貌相似，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那抹绛红色的身影，如同燃烧后飘零的火蝶，几个起落，便融入了茫茫山林，回归属于她的神秘与自由。

墨夷离沉默地抚摸着手中那柄光华黯淡、尺身上已出现数道裂痕的“量天尺”。这件鬼谷至宝，在之前的激战中受损，仿佛也象征着他曾经坚信的、以规矩度量一切的信念所遭受的冲击。

他看了一眼已成废墟的阿房宫，又望向云梦山的方向，眼中再无往日那种执着于衡量、评判的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后的坚毅与责任。

他必须回去，收拾师尊留下的残局，守护鬼谷传承的秘密。

他回想起曾为虞瑶诊治的情形，那个聪慧坚韧的女子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抬眼看向虞瑶，对她微微颔首，随即，他转身离去，步履沉稳。

张良站在尚有余温的灰烬与袅袅青烟之中，原本飘逸的白衣早已沾满尘土与暗沉的血迹，破损不堪。他的脸色是一种消耗过度的病态苍白，连日的殚精竭虑与激战在他清俊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疲惫。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相互扶持的项羽与虞瑶身上，带着一种深邃的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感慨。想起与虞瑶的数次相遇，以及曾经对她的援手，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他又望向咸阳方向，那双洞悉世情的眼中，思绪万千，仿佛在推演着未来的无数种可能。

他缓步走向虞瑶，声音因疲惫而略显低沉：“虞夫人，你们……将秦斩师兄如何了？”

虞瑶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子房先生放心，他无事。我留下了特地为他配制的药，他身体状况会更胜从前，一些隐疾也会不见。只是，这段时间的事情，他会.....不记得”

张良闻言，微微颔首，这个结果，或许对秦斩而言是最好的安排。他转而看向项羽，神色郑重，拱手深深一礼：“霸王，夫人，前路漫漫，望自珍重。天下这盘棋局尚未终了，良……亦需静心思考，再寻落子之处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对对手的尊重，对友人的告别，也暗含着对自身前路的思索。说完，他转向那一片阿房宫的废墟，对着那已逝的师尊，也对着自己过去在此地的谋划与坚守，深深一揖。

这一揖，是告别，亦是新生。然后，他决然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了与项羽、虞瑶相反的方向，他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不知所踪。

巫炤在不久后悠悠转醒，脸色依旧苍白。对于被师尊意识附身期间发生的一切，他的记忆支离破碎，只剩下一些光怪陆离、充满压迫与毁灭感的恐怖片段，恍如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他沉默地环视在场的众人，目光尤其在虞瑶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疑惑与探寻，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所有的疑虑与混乱压入心底，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即将破晓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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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废墟边缘，只剩下项羽与虞瑶。

项羽紧紧握着虞瑶的手，那力道，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身受重创，即便服下了“九转还魂丹”，此刻也只能勉强站立，大部分重量都倚在虞瑶身上。但他低头看向身边女子时，那双曾叱咤风云、睥睨天下的重瞳里，只剩下如海般深沉的柔情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瑶儿，”他的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看见你为我哭，为我拼命挖掘的样子……寡人心中，比受这万千伤痛更痛。但……”

他顿了顿，将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依旧滚烫的胸口：“但也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知道，我项羽，为何而战，为何而生。”

虞瑶仰头看着他，脸上泪痕未干，却绽开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温柔的笑容。她伸出另一只没有被他握住的手，轻轻抚上他染血的脸颊，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傻瓜，”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微哑，却异常清晰，“你若不在，我看尽这天下，又与谁同？你若陨落，我纵有千般医术、万般智计，又有何用？”她的指尖流连在他眉骨的伤痕上，眼中是刻骨铭心的痛惜与爱恋，“从今往后，你的命，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它有一半，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这样……轻易舍去。”

项羽闻言，心头巨震，一股混杂着无尽酸楚与极致幸福的暖流冲刷着他疲惫不堪的灵魂。他用力将她拥入怀中，不顾牵动周身伤口的剧痛，在她耳边立下重誓，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交击：“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项羽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虞瑶！纵使山河破碎，乾坤倒转，羽之心意，永不更改！未来的路，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锦绣坦途，你我携手，一同去闯！”

虞瑶依偎在他宽阔却伤痕累累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珍贵。她闭上眼，一只手不自觉地、极其温柔地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或许正悄然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连接着过去与未来，承载着爱与希望的小小奇迹。这是她灵魂深处一丝微妙的感应，是她对未来的期盼，此刻却不必言明。

她抬起头，与项羽一同望向远方。而东方的天际，正泛起鱼肚白，一缕金色的晨曦刺破黑暗，洒向满目疮痍又焕发新生的大地。

历史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

蔓延的火势，咸阳的宫室，亦在不久后燃起了熊熊烈焰，火势滔天，映得整个关中天空一片血红。

后世的史书，将会以冰冷的笔墨记载：

“项羽引兵西屠咸阳，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

那场大火的原因、背后的真相、以及曾在此地发生的、超越凡俗认知的激战与牺牲，都将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与那统一的、为胜利者书写的叙事之下。

但至少在此刻，对于从废墟中携手走出的两人而言，未来，或许像师尊所言，第一次真正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晨光熹微，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也照亮了彼此眼中，那份足以撼动宿命的、无比坚定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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