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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在许都的庙后一瞬间直起身来,胸口那只“清”环冷得像要嵌进骨。
他听见水底的声——不是幻,是“观星策”里那一线线细纹的共振。门在河底轻轻合了一次,又开,像有人在另一面试着扶它。
“来了。”他发出两个字。荀彧推门入内,衣襟上有一线河风的潮,“主公在等你的话。”
“就这四个。”郭嘉起身,“收剑入鞘,收网。”
荀彧点头:“我去。”
——
帅帐前,曹操把掌心在案上一按,火光把他鬓角那一缕白照得更清楚。他没有看图,只看人:“奉孝。”
郭嘉拱手:“主公,该收网了。”
曹操眼里那口黑井里,忽地亮出一线刀光。他沉声道:“收。”
令如网落。张辽在东,先斩旗杆三根,不取人;于禁在西,先倒仿柜两处,不踩人;李典在北,先护‘盐木石’三队通过,不追人。夏侯惇在成皋外站得笔直,让出半条路给回流的行人,刀不出鞘,嗓子里只一个字:“坐。”典韦的链落在所有欲越线者的脚边,叮——退一步,谁也不动手。
收,不是杀。收,是让每一根乱丝自己贴回布上。
——
河上风更硬。
张庆逼近渡口。渡口一灯不灭,灯后是两个字:“缓、坐”。他怔了一息,冷笑,枪尖一挑,灯罩飞起,光更亮。他跨马欲过,忽然听见鼓——不是杀鼓,是收鼓。
鼓声一合,三面黑影从侧后列出,列得不近、不远,像在给他“路”。
高龙回望了一眼陈二。陈二坐在土坡上,用围巾按住口鼻,远远地向他们抬了抬手。那不是“进”,也不是“退”,是一个“知”的手势:你看见了吧?他们不是要杀你,是要让你“走”。你走,他们的“门”就收了。
张庆勒缰,缰上一股白雾。他忽然仰天一笑,笑得像铁裂了一声:“曹!你连‘杀’也懒得给我!”
他掉头而去,去找另一个“门”。
陈二看着他背影,低低道:“疯,终于走在正道上。”
他自己笑了笑,笑里不是轻蔑,是一种把棋子从棋盘上轻轻挑起的释然。他知道,剧本到此收页;疯狂的真相,不在刀上,在心上——在网眼里那些被灯、被链、被盐、被椅、被印一个个穿过去的人心上。
——
夜半,许都城门内,文吏把最后一面“仿帛”砍下,把“正帛”又重缝了一道麻。问名亭的第三排椅坐满了一次又一次。
粥棚第七锅汤收火,锅底粘着一层薄薄的白,像搁在城底的一圈盐。满宠把“押不过夜”的牌擦了一遍,木色更深。卫峥在暗影阁门侧贴上第十一条守则:收后有缝,缝要留一指气。
郭嘉行过庙桥心,停在那块黑石前。他没有看图,也没有看灯。
他只是伸手,按住石上的两字:庙、心。手心仍是“井水”的凉,但凉里有一点很轻很轻的热,像谁把一道火从很远的地方推过来,沿着链、沿着帛、沿着印、沿着问名亭四问的笔画,慢慢走到他掌中。
“先生。”鸩在他身后低声,“冷吗?”
“不冷。”他答,“主公吼了,我也该收了。”
“收什么?”
“收剑入鞘。”他笑,“让‘刀’睡一会儿。”
他转身走回庙后,像把一把刚刚磨亮的刀推回鞘里,刃不外露,鞘口贴得稳。风过木牌,“收网”二字在心里落定。
——
翌日黎明,四城同发第一道“净返乱”。净十二,返一,乱零。
文吏把册页压实,把“功成不居”四字极小极小写在页脚,用指印轻轻按了一下。荀彧看着那个印,笑意微凉:“三月为期,三日为急。今日是‘收’的第一日。”
他把册交给侍从,抬眼看向帅帐。
曹操正从帐里出来,鬓角那缕白在晨光里更浅。
他一步步走到庙前木牌前,把手指按上去,指印极浅,却把木牌又送进柱缝一寸。转身时,他远远看见郭嘉站在廊影里,对他拱手——
“主公,该收网了。”
曹操笑了一下,笑极短,极稳:“收。”
鼓起。帛正。灯稳。链静。城,像一口被稳稳拧紧的壶,热不翻,冷不裂。
网从天光里缓缓收拢,收在不见血的边缘,收在坐下的那一瞬,收在“王师不扰民”的四字空白背面。
空白,不是无,是把“剑”藏起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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