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郑钦文喝药的第二天,百草堂门口就聚满了村民,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怒气。刘二站在人群前头,手里举着个黑褐色的药包,唾沫横飞地嚷嚷:“大伙儿都来看啊!这就是百草堂给人吃的‘毒药’!昨儿个西头李婶子吃了,半夜就上吐下泻,差点没了气!”
王宁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戥子差点掉在柜台上。他快步走出柜台,藏青色长衫的下摆扫过药筐,带起几片干艾草。“刘二,你这话可有证据?李婶子的病是风寒引发的呕吐,我开的是藿香正气方,跟苦瓠毫无关系!”
“无凭无据?”刘二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包,抖落出几粒黑色的药渣,“这就是从李婶子家搜出来的!你敢说这不是你百草堂的药?”他说着,故意把药渣往村民面前递,“大伙儿闻闻,这股子苦味,不是苦瓠是什么?王宁用毒药用死人,还想抵赖!”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几个受过孙玉国“神药”好处的村民立刻附和:“就是!我就说百草堂的草药不靠谱,现在还敢用毒药!”“孙老板说了,这苦瓠是剧毒,吃了就得死!”
王雪气得脸都红了,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理论,却被张娜一把拉住。张娜穿着淡青色布裙,发髻上别着支银簪,此刻却面色沉静:“雪儿,别冲动。咱们有证据,急不得。”她转头看向王宁,眼神里满是信任,“你先稳住村民,我去把李婶子请来。”
王宁深吸一口气,走到人群中间,声音清亮:“各位乡亲,我王宁在百草堂坐诊十年,从没拿过假药毒药用在乡亲们身上。苦瓠确实有毒,但只要炮制得当,就是治水肿疥癣的良药。刘二手里的药渣,根本不是我百草堂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刘二梗着脖子,“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偷换了药!”
就在这时,张阳老药师拄着拐杖从后堂出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手里端着个瓷盘,盘里放着两段苦瓠——一段是王宁从深山采来的野生苦瓠,外皮淡绿,中间细缩;另一段则是黑乎乎的,表皮皱巴巴的,一看就是劣质品。“大伙儿看好了!”张阳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左边这段,是王掌柜采的野生苦瓠,炮制后苦味淡,有毒性但可控;右边这段,是孙玉国用的劣质苦瓠,没去皮没去毒,苦味冲鼻,吃了不中毒才怪!”
他说着,拿起一把小刀,分别从两段苦瓠上切下一小块,递给身边两个胆大的村民:“你们尝尝,就知道区别了。但记住,就尝一小口,吐出来!”
第一个村民尝了野生苦瓠,皱着眉:“有点苦,但不冲,还带着点清味。”第二个村民尝了劣质苦瓠,刚入口就“哇”地吐了出来,脸都白了:“这、这也太苦了!跟吃了黄连似的,嘴里还发涩!”
刘二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还嘴硬:“就算苦不一样,也不能证明你百草堂的药没毒!”
“我能证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李婶子被她儿子搀扶着走过来,脸色还有些苍白,却精神好了不少,“昨儿个我吐得厉害,是王掌柜半夜来给我复诊,又开了新药方,今早我就好多了。刘二说的药渣,根本不是我吃的!是他昨儿个趁我家没人,偷偷塞进来的!”
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看向刘二的眼神满是怀疑。刘二慌了,转身就要跑,却被几个年轻的村民拦住。“想跑?把话说清楚!”
就在这时,林婉儿牵着马从巷口进来,马背上驮着个布包。她翻身下马,从布包里掏出一本账簿,走到人群前:“各位乡亲,这是我从钱多多的药材铺里找到的!上面记着,他上个月给孙玉国送了两百斤没去毒的苦瓠,每斤五文钱,比正经苦瓠便宜一半!”
账簿上的字迹清晰可见,还有钱多多的亲笔签名。村民们这下彻底明白了,纷纷指着刘二骂道:“原来是孙玉国和你在搞鬼!拿毒苦瓠害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刘二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孙玉国逼我的!他说只要我把事情闹大,就给我五块大洋!我错了,乡亲们饶了我吧!”
王宁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他走到刘二面前,语气平静:“刘二,行医者,德字为先;做人者,诚信为本。你为了钱帮孙玉国害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他转头看向村民,“各位乡亲,苦瓠有毒,但并非不能用。只要辨明真伪、正确炮制,它就能治病救人。孙玉国用毒苦瓠牟利,我一定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村民们纷纷点头,之前质疑王宁的人也红着脸道歉:“王掌柜,是我们错怪你了!以后我们还信百草堂!”
风波过后,百草堂的药炉连日不熄,氤氲的药香里,王宁正专注地搅动着药罐里的苦瓠汤剂。炉火映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这几日他几乎没合过眼,一边要盯着苦瓠的炮制,一边要为郑钦文等重症患者调整药方。张娜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刚滤好的药汁,淡褐色的药汁里飘着几丝陈皮,中和着苦瓠的寒凉。
“哥,郑大叔醒了!”王雪端着药盘快步进来,麻花辫上沾着的药粉还没来得及拂去,声音里满是兴奋,“他说腿不肿了,能自己坐起来了!”
王宁手上的动作一顿,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些。他接过张娜手里的药碗,快步往后堂走去。郑钦文靠坐在床头,脸色虽仍苍白,却已没了往日的浮肿,见王宁进来,挣扎着就要下床:“王先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快躺下。”王宁按住他,将药碗递过去,“这是最后一副苦瓠汤,喝完再用苦瓠煎水熏洗几日,疥癣就能痊愈了。记住,往后若是再遇到有人卖苦瓠药,先尝一小口,发苦发涩的绝不能要。”
郑钦文连连点头,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虽满脸苦涩,眼里却闪着希望的光。
就在这时,药铺门口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几个穿着官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镇上的保长。孙玉国被两个官差架着,头发凌乱,锦缎长衫上沾着泥污,往日的嚣张荡然无存。钱多多跟在后面,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人。
“王掌柜,”保长走到王宁面前,递过一份公文,“经核查,孙玉国、钱多多二人用未去毒的苦瓠炮制假药,导致多名村民病情恶化,证据确凿,今日便将二人押往县城问罪!”
孙玉国猛地抬头,眼神怨毒地盯着王宁:“是你!是你毁了我的生意!”
王宁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孙玉国,不是我毁了你的生意,是你自己丢了医者的良心。苦瓠本是良药,却被你用来谋财害命,落得今日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人群中,之前被孙玉国蒙骗的村民纷纷指责:“就是!你用毒苦瓠害我们,早就该抓了!”“多亏了王掌柜,不然我们还在受你的骗!”
孙玉国被官差押着往外走,路过药柜时,瞥见柜台上摆着的野生苦瓠,那淡绿的外皮、细缩的腰腹,与他用的劣质品截然不同。他忽然瘫软下来,嘴里喃喃着:“我错了……我不该贪那点钱……”
风波彻底平息后,王宁在百草堂前搭了个台子,将野生苦瓠、炮制工具一一摆出来,给村民们讲解苦瓠的辨识与药用。张阳老药师站在一旁,拿着《本草纲目》念着关于苦瓠的记载:“苦瓠,味苦,性寒,有毒,归肾、肺、脾经,利水消肿,治恶疮疥癣……虚寒体弱者忌服,误食苦味者中毒。”
林婉儿背着竹篓,准备继续云游四方,她走到王宁面前,递过一截晒干的苦瓠藤:“王掌柜,这是云雾山特有的苦瓠藤,煎水外用,能治烫上。往后若有需要,我再给你送些野生苦瓠来。”
王宁接过苦瓠藤,郑重地点头:“多谢婉儿姑娘。你放心,我定会让更多人知道苦瓠的真性情,不让它再被误用。”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百草堂的黑漆匾额上,“百草堂”三个字熠熠生辉。王雪正帮着张娜整理药柜,张阳老药师在一旁教几个年轻学徒辨识苦瓠。王宁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踏实。他知道,中医药的传承,就藏在这一味味草药里,藏在医者的仁心里,只要守住这份初心,就能让本草的智慧,继续守护一方百姓的安康。
苦瓠的故事,在百草镇流传开来,人们不仅记住了它“有毒却能治病”的特性,更记住了那句“医者仁心,药者诚心”的道理。而百草堂的药香,也伴着这份道理,在江南的烟雨里,袅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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