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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第1页）

虞啸卿难得地说了句湖南话：&ldo;闯到你扎鬼哒。&rdo;

&ldo;冒得办法。要呷饭嘞。&rdo;死啦死啦也用湖南话回道。

虞啸卿多少有点儿满意地继续问：&ldo;你那很颠沛的一家人，做什么的？&rdo;

死啦死啦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不屑，尽管我们见过他怎样对待死人，知道他并不是那么不屑，&ldo;招魂的。&rdo;

&ldo;做什么的？&rdo;虞啸卿似乎没有听清楚。

&ldo;招魂。&rdo;

&ldo;什么？&rdo;

&ldo;招魂呀。&rdo;

他们俩又开始出现那种反复和对峙了，这样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欠揍。

虞啸卿露出一种真正的不屑的表情，&ldo;就是那种小孩子感冒发烧，老太婆拿个盆出去敲出去叫？还是一个铜板哭嚎一刻那种？&rdo;

死啦死啦看起来有点儿难堪，&ldo;也不是那么简单。人有其土，魂兮归乡。我那家人是专给死人叫魂，请死者归乡。和平盛世，人死得少，还死在自家土上，我家就很难活。战乱之秋，人死得多，可颠沛流离的死了也没人雇你来叫，我们更难活。就一直走着叫着。&rdo;

&ldo;你真信人有魂吗？儒道佛教，禅宗净土，天主基督，你信的哪种？&rdo;虞啸卿奚落地加了句，&ldo;还是五斗米道？&rdo;

死啦死啦答道：&ldo;我信得谨慎，所以都说不上信。&rdo;

&ldo;我说的是你真信人有其魂？你有魂？&rdo;虞啸卿问他。

死啦死啦卡了好一会，&ldo;不知道。&rdo;

虞啸卿得出结论：&ldo;那便是神汉。&rdo;

死啦死啦看来宁可承认这个，&ldo;就是神汉。&rdo;

&ldo;神汉怎么又从军啦？&rdo;

&ldo;在宁夏时遭了瘟疫，我父母都死了，我妈跟我说我干不了这行，我没魂根，我生气太重，没法让死人归乡，还要搅得他们不得安宁。&rdo;

虞啸卿命令道：&ldo;你招个我看。&rdo;

&ldo;……什么？&rdo;但是死啦死啦一定听清楚了虞啸毅的命令。

&ldo;别装傻。招魂。&rdo;

&ldo;……我做不来。不光搅死人，还扰活人。&rdo;

&ldo;招。我军令如山。&rdo;

看来没得推搪。死啦死啦只好吱唔了一阵，吟唱似的，&ldo;魂兮归来！去河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舍君之乐处，何离彼不祥些！魂乎归来！东方不可以……&rdo;

他驷五骈六很热闹，虞啸卿于是把自己桌上的卷宗书笔几乎全摔他身上了，&ldo;你到死有几句真话？我是湖南人，我最敬的是屈原和岳飞，你来给我背《楚辞》？&rdo;

我们几乎想笑，因为很少能看见死啦死啦的狼狈。

虞啸卿简单地摞下一个字：&ldo;招！&rdo;

我们很想哭，因为死啦死啦低着头，从他嘴里开始传出一个声音，像咒语又像音乐，你很难去想清也不会愿意想清那是什么意思，那更像妈妈的絮语，一个母亲在垂死儿子床头的唠叨。于是我们安静的，用和他一样低垂着头的姿势站着。

我们没法不想起我们死的时候，我想我们死的时候会很愿意听见这个声音，我的怨气会在这个声音中安宁，我死了会回北平，死啦死啦说爆肚涮肉时我发现我热爱北平。

我们没法不想起要麻，他的身上当已生花长草；想起康丫，我们埋他的地方现在是日军脚下，我们祈望他不要问我们有良心的没；想起从来没关心过的豆饼，希望他现在已经被冲刷到海里，这趟门他出得比我们谁都要远。&rdo;

唐基在听，听得很用心。陈主任在听，像在听戏文。虞啸卿在听，他和他的爱将们都听得颇不耐烦。

但是虞师座不爱听，他希望事情一清二楚，但是越来越多的事被搞不清楚。他选择管它的，反正我将来是马革裹尸。

虞啸卿止住死啦死啦，&ldo;打住打住。什么玩意儿？&rdo;

死啦死啦用东北腔回：&ldo;就是干什么玩意儿。&rdo;

&ldo;你在我的军队里搞过这套？&rdo;

&ldo;没有。&rdo;我替死啦死啦回答道。

阿译用有点儿尖尖的嗓子也所：&ldo;没有！&rdo;

迷龙坚定地说：&ldo;从来没有。&rdo;

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我们只知道他对死人一向是有点儿怪怪的。幸好虞啸卿不关心这个。

虞啸卿继续，他是个怎么绕也不跑开跑题的人，&ldo;于是从了军？&rdo;

&ldo;是上了学。民国二十四年。我羡慕读书人。以前我只能东拼西凑借点书看，还有偷。&rdo;死啦死啦答道。

&ldo;二十五年从戎。一年？&rdo;

&ldo;不到一年。委员长要新生活，新学校满地都是，可用来编打倒什么什么的口号，这时间比读书还多。二十五年局势紧得很，于是从了军。&rdo;

&ldo;谁的军队？自忠将军重义，宗仁将军思全，聿明将军此战虽有失利，但昆仑关之捷绝非侥幸，立人将军有儒将古风，又集机械之长，是我钦佩之极的人物，薛岳薛将军坚悍，全歼敌一零六师团，毙藤堂高英少将，湘之血战有他，湘人幸事，或是傅作义将军，五原长我军心……&rdo;虞啸毅眼里放着彩放着光，说这些让这个对什么都像没兴趣的家伙如同着了狂一样，但死啦死啦一直在摇头，直到虞啸卿索性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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