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海走在最后,身姿挺拔,像一根立在红土上的老橡胶树。他手里拎着一个红木小盒,盒子约莫巴掌大,是上好的酸枝木,带着深褐的光泽,木质的纹理清晰可见,摸上去该是沉实的凉。盒面上雕着两朵并蒂牡丹,花瓣层层叠叠,雕工细腻得能看清花瓣边缘的弧度,花茎缠绕着几片绿叶,叶脉的纹路用细刀刻得深浅有致,透着古朴的雅致。这盒子是他特意找老木匠定制的,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衬着四只用青花手绘的小茶杯——杯身是温润的白瓷,上面画着小小的牡丹,花瓣的颜色和肖雅嫁衣上的刺绣如出一辙,连金线勾勒的边缘都分毫不差,杯底还刻着一个极小的“雅”字,是他偷偷让工匠加上的,藏着为人父的细腻。他拎盒子的手势很稳,手腕微微用力,不让盒子晃动,仿佛里面装的不是茶杯,而是沉甸甸的期许。
穿过竹楼的回廊,婚礼大堂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那是竹楼的前院,被装点得红绸漫天,喜庆得晃眼。院子四周的廊柱上,挂满了清一色的红灯笼,一个个圆滚滚的,像刚点燃的火球,竹骨撑着油纸,透着橘红的烛光,把灯笼纸染得发亮。灯笼之间牵满了红绸,是最鲜亮的中国红,丝绸的光泽在晨光里泛着莹润的亮,从这根廊柱垂到那根,中间挽成一个个饱满的花结,花结的边缘坠着细小的金箔碎片,风一吹,红绸就像裙摆似的飘动,金箔碎片跟着晃,洒下细碎的光,像燃着的一团团火苗,跳跃着、流动着。
地上铺着厚厚的红地毯,是从勐腊镇上最大的绸缎庄特意订购的,绒面浓密厚实,踩上去像陷进了晒热的棉絮里,软得没半点声响。脚尖落下时,会压出浅浅的脚印,绒丝顺着压力陷下去,等脚步挪开,又慢慢回弹,恢复平整,连一点痕迹都不留。地毯从院子门口一直铺到中央的供桌前,像一条通往幸福的红绸大道,被晨光和烛光染得暖意融融。
院子中央的供桌,是用一整块老红木打造的,足有半人高,桌面打磨得光可鉴人,能映出灯笼的影子和红绸的亮色。桌面边缘雕着一圈回纹,和我唐装上的领口纹样遥相呼应,透着“生生不息”的吉祥寓意。供桌上摆着三足铜香炉,铜身泛着暗哑的铜绿,炉身上刻着云纹,线条流畅,炉口飘着袅袅的檀香,青烟细细的,在空气里慢慢散开,带着沉静的香气。香炉两侧是一对红烛台,烛台是黄铜鎏金的,雕着缠枝莲,烛台上插着两根粗壮的红烛,已经点燃,火苗一跳一跳的,有寸许高,烛芯烧得发红,偶尔发出“噼啪”一声轻响,溅出细小的火星,很快又湮灭在空气里。烛油顺着烛台往下淌,凝固成琥珀色的痕迹,像一道道凝固的时光。红烛旁边摆着各色果品,桂圆、红枣、花生、莲子,摆得整整齐齐,象征着“早生贵子”,还有一盘刚摘的青芒果和黄芒果,是肖雅特意让人摆的,透着鲜活的甜意。
供桌后面,立着一块“天地君亲师”的牌位,牌位是黑檀木做的,泛着深黑的光泽,上面的字是用金粉写的,笔画遒劲有力,在红烛的映照下,透着庄重的红光。整个院子里,烛光、晨光、红绸的亮色交织在一起,空气里飘着檀香、红烛的蜡味、红地毯的绒味,还有果品的甜香,透着浓浓的仪式感,让人心里既暖又沉,满是对这场婚礼的期许,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院子两侧的竹椅摆得整整齐齐,竹椅的藤条被岁月浸得发深褐,边缘磨得圆润光滑,有的椅腿还缠着细麻绳,透着常年使用的温润。宾客们按身份自然分坐,一眼就能看清轮廓——雷朵本地的商户们穿着体面的绸缎衣裳,袖口绣着低调的暗纹,手里大多端着青瓷茶杯,杯沿沾着细碎的茶沫,脸上挂着世故的笑意,眼角的纹路里藏着应酬的分寸,彼此交换着眼神,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暗夜集团的老部下们则清一色穿着深黑或藏青的中山装,布料挺括,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褶皱,他们坐姿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神情肃穆,眼神里带着对集团的敬畏,也藏着对肖雅的疼惜,像守护着自家的小公主;镇上的邻居们来得最是淳朴,女人们穿着碎花的棉麻衣裳,头上裹着素色头巾,手里攥着用红布包着的小礼物——或是一把晒干的香草,或是几个自家腌的芒果干,男人们穿着简单的短褂,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低声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嗡嗡的人声像初春蜂巢里的蜜蜂,热闹却不嘈杂,裹着浓浓的喜庆。
老佛爷坐在供桌右侧的主位上,那是一把比其他竹椅更显厚重的红木椅,椅背上雕着简单的松鹤纹样,漆色发亮。他穿着一身深灰的粗布对襟衫,布料厚实,带着洗过多次的柔软,袖口缝着暗扣,扣得严严实实,露出的手腕皮肤松弛,却透着硬朗的筋骨。手里捏着个老红木烟斗,烟斗杆是深褐色的,被摩挲得泛着包浆,烟锅边缘有些发黑,嵌着一圈细小的银边,烟锅里的烟丝已经点燃,泛着橘红的火星,偶尔“噼啪”响一声,溅出一点细碎的火星,很快又湮灭在空气里。袅袅的青烟从烟锅里缓缓升起,细得像丝线,裹着淡淡的檀香味,还混着一点烟草的醇厚,在他头顶轻轻盘旋,慢慢散开,飘在空气里,让他周身透着一股威严的沉静,连眼神都像深潭,看不出情绪,却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敬畏。
我们刚跨过院子门口的红地毯,宾客们的议论声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弭无踪,连风吹红绸的“沙沙”声都变得格外清晰。紧接着,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像聚光灯一样落在肖雅身上——商户们眼里带着惊艳的赞叹,下意识地点头,手里的茶杯都忘了抿;暗夜集团的老部下们眼神柔和了许多,肃穆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有的还悄悄挺直了腰背,像是在为自家大小姐的光彩骄傲;邻居们则忍不住低低地惊叹,女人们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人,眼里满是羡慕。
肖雅的脸颊瞬间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不是那种突兀的红,是从耳根慢慢蔓延到脸颊,像熟透的芒果,透着健康的粉润,连耳尖都染上了淡淡的红。她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芒果叶尖,下意识地往我身边靠了靠,肩膀几乎贴住我的胳膊,带着点少女的羞涩。凤冠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叮铃——叮铃——”的声响清脆悦耳,像山涧的泉水滴落在青石上,在寂静的院子里荡开一圈圈涟漪,压过了残留的几声低叹,也盖过了远处偶尔传来的竹叶轻响。那声音里带着点灵动的甜,和她身上红嫁衣的热烈、凤冠的华贵交织在一起,让整个院子的喜庆氛围都更浓了几分,连老佛爷手里烟斗冒出的青烟,似乎都飘得慢了些。
我顺着肖雅微微发颤的目光,往右侧第一排望去——丽丽姐就端坐在那里,像一尊嵌在红灯笼光影里的阴翳雕像。她依旧穿着那件暗红的访问着和服,面料是哑光的厚缎,不像肖雅嫁衣的桑蚕丝那样莹润,反而透着沉甸甸的滞重感,暗红的颜色也不是喜庆的红,是像放了多年的芒果酱,红里掺着深褐,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领口绣着的黑色藤花,此刻看得比早上更清晰:藤蔓扭曲缠绕,像蛇的身体盘在一起,每一片花瓣都带着尖锐的尖刺,纹路深凿,用银线勾了边,银线蒙着层薄霜似的冷光,在红灯笼的映照下,那些尖刺仿佛要从布料上扎出来,活脱脱像蜷着的几条黑蛇,正蓄势待发。
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唇线绷得笔直,像用刀刻出来的直线,唇色偏淡,却透着股冷硬的质感,完全没了早上那种似有若无的假笑。眼窝微微陷着,眼神沉得像湄公河底的冰,深不见底,冰面下仿佛藏着汹涌的暗流,只等着某个瞬间爆发。当她的目光扫过肖雅的红嫁衣时,瞳孔猛地微微缩了缩,像被火光刺痛,又像被什么东西激怒,眼尾的细纹里积满了化不开的寒意,那寒意不是表面的凉,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顺着空气往四周扩散,连我都能感觉到后背一阵发麻。
她身上的冷香还在飘,比早上更浓了些——是沉水老檀香混着潮湿的朽木味,檀香的陈腐感压过了院子里清新的檀香味,朽木味里还掺着点若有若无的泥土腥气,像刚从东南亚古寺的地下佛龛里钻出来。这味道混在院子里的红烛蜡味、红地毯的绒味和果品的甜香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锅滚烫的甜汤里突然掉进了几块冰锥,瞬间搅得满室暖意都变了味。
她腰间的宽腰带不知何时被解开了些,那三颗哑光银铃垂在身侧,只要她稍微一动,就发出“叮叮”的脆响——那声音不是清脆悦耳的,是像冰碴子砸在坚硬的红地毯上,冷硬又刺耳,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和院子里凤冠珍珠的“叮铃”声、宾客们的低笑声格格不入,像一根刺,硬生生扎破了喜庆的氛围。
我能清晰感觉到她的目光像两道冷光,先扫过我的正红唐装领口,掠过上面整齐划一的回纹刺绣,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仿佛在看一件不入流的东西;接着,目光又缓缓落在肖雅的凤冠上,落在那些泛着温润光泽的淡水珠上,不满像潮水般从眼底涌出来,毫不掩饰——那目光像在审视一件不合时宜、甚至玷污了她眼目的东西,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肖雅往我身边靠得更紧了,指尖攥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她的目光下凝固了,连风吹红绸的“沙沙”声都变得微弱,宾客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股异样的冷意,原本低声的议论声渐渐停了,不少人的目光在丽丽姐和我们之间来回扫视,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多了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后背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了,像被无形的钳子夹住,手心沁出了薄汗,握着肖雅的手也悄悄用了点力——我知道,她的不满已经不再是藏在心里,而是摆到了台面上,这场婚礼,恐怕从我们踏入院子的这一刻起,就注定不会平静。
肖雅的手突然轻轻抖了一下,像被晨露冻到的芒果叶,紧接着攥得我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掌心,尖锐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带着点微微的刺痛。我能清晰感觉到她掌心的汗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我的指缝往下淌,凉丝丝的,像刚从澜沧江里掬起的水,顺着掌纹蔓延,把我唐装的袖口都浸得发潮,棉麻纤维吸了汗,变得沉甸甸的。她的肩膀也跟着微微发颤,红嫁衣的桑蚕丝面料贴着我的胳膊,能感觉到那细微的抖动,像风拂过熟透的果枝。
我抬眼看向她,她的睫毛垂得很低,遮住了眼底的慌,只露出泛白的下眼睑。我用拇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慢而稳,带着刻意的安抚,指腹蹭过她汗湿的皮肤,用眼神告诉她“别怕”——那眼神里藏着我能给的所有坚定,像红土地上扎得很深的橡胶树,不会轻易动摇。然后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一步步朝着供桌的方向,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脚下的红地毯软得像晒热的棉花,踩下去能感觉到绒丝陷下去的回弹,却又像踩在锋利的刀刃上,每一步都透着无形的压力,后背的肌肉早已下意识地绷紧,像拉满的弓弦。
供桌后的“天地君亲师”牌位在红烛映照下,红得愈发庄重,三足铜香炉里的檀香飘得更缓了,仿佛也在等着司仪开口。司仪清了清嗓子,嘴角刚扬起,正要喊出“一拜天地”的瞬间——
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木屐声!“咔嗒、咔嗒、咔嗒——”
那声音沉闷而急促,像无数根木槌同时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又像重锤砸在紧绷的鼓面上,一声接着一声,没有半分停顿,节奏齐整得透着诡异。声音从远到近,带着红土的厚重感,瞬间压过了院子里所有的声响——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凤冠珍珠的余响、宾客们残存的低叹,全被这密集的木屐声淹没。
宾客们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像被速冻的蜡像,嘴角还维持着原来的弧度,眼神却骤然变了。有人手里的茶杯没拿稳,茶水晃出杯沿,顺着杯壁往下淌,滴在竹椅的藤条上,留下深色的印子,也没察觉;有人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后背离开竹椅的靠背,双手悄悄攥住了椅边,眼里满是探究和不安;还有些暗夜集团的老部下,已经悄悄绷紧了神经,眼神警惕地扫向门口,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大多藏着防身的短刀或枪。原本喜庆融融的院子,瞬间像被按下了冻结键,空气里的暖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木屐声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紧张,像暴雨来临前压在头顶的乌云。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一块浸了水的红土块狠狠砸中,瞬间沉得发闷,连呼吸都滞了半拍——早料到丽丽姐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着她会在拜天地的节骨眼上发难,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我下意识地往侧后方迈了半步,手臂呈弧形将肖雅往身后牢牢护了护,掌心紧紧按住她的肩膀,力道沉稳却不粗暴,既想挡住她眼里的惊惧,也想给她一点支撑。右手悄悄滑向腰间,指尖先触到裹枪的黑布——那布是从退役军装上拆下来的,洗了不下二十次,早已发白变软,布纹里嵌着的橡胶树脂颗粒硌着掌心,带着熟悉的粗糙质感,像红土地里的沙砾,这触感瞬间让我纷乱的心绪沉静下来,指尖的颤抖也稳了下去。
肖云海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眉峰蹙得老高,额前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像红土地上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他往前跨了一步,宽厚的肩膀往我们侧面一横,像一堵坚实的红木墙,将我们护在身后。背脊挺得笔直,藏青唐装的肩线绷得紧紧的,能看出肌肉在布料下微微隆起,手腕悄悄绷紧,指关节泛出青白,显然已经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刚磨过的刀,死死盯着门口,瞳孔微微收缩,连呼吸都放得极缓,像蓄势待发的猎手,捕捉着门口的每一丝动静。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朱红振袖的女人从门口鱼贯而入,步履齐整得像提线木偶,正是青姑会的人。她们的振袖长及地面,厚重的丝绸面料垂坠感极强,拖在红地毯上,留下一道道暗红的痕迹——那痕迹不是干爽的印记,是带着黏稠感的湿痕,像稀释的血渍被拖拽开,边缘晕着淡淡的腥气,说不清是布料本身的味道,还是别的什么,混在院子的檀香里,透着股令人作呕的诡异。面料是最刺眼的朱红,红得像刚凝固的血,饱和度高得让人眼睛发疼,不是肖雅嫁衣那种带着暖意的红,而是冷硬的、透着戾气的红。上面用金线绣着仙鹤和藤花,仙鹤的翅膀展开得极大,羽翼上的纹路绣得细致入微,每一根羽毛的轮廓都清晰可见,可那仙鹤的眼睛却是用黑珠嵌的,透着股死寂的冷,像从地狱里飞出来的禽鸟,毫无生机;藤花缠绕在仙鹤的翅膀和脖颈上,花瓣边缘绣得尖锐如针,像淬了毒的荆棘,透着阴鸷的恶意,仿佛要将仙鹤活活勒死。
她们的头发梳成了高高的岛田髻,用足量的发油抹得油光水滑,没有一丝碎发,发髻紧实得像铁铸的,插着密密麻麻的银簪和珠花——银簪的簪身刻着扭曲的纹路,簪尖锋利得能映出人影,有的簪尖还挂着细小的黑穗子,随着她们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簌簌”的细碎声响,像蛇吐信时的动静。脸上敷着一层惨白的粉,厚得像敷了层凝固的石膏,把原本的肤色、五官轮廓全盖得严严实实,连颧骨的凸起都被粉层抹平,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鹅蛋脸轮廓,粉层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裂纹,像干旱土地上的纹路;嘴唇涂着暗红的唇脂,颜色和她们的振袖如出一辙,像凝固的血痂,边缘涂得有些参差不齐,甚至沾到了嘴角的粉层上,透着股潦草的诡异;眼睛周围画着浓重的眼线,黑得像磨碎的墨块,从眼尾一直延伸到鬓角,又粗又浓,将原本的眼型完全遮盖,衬得眼神格外阴冷,像淬了毒的冰锥,扫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要凝结。
为首的正是山口美智子。她站在青姑会女人们的最前端,像一柄淬了冰的红刃,气场比旁人凌厉数倍——她的振袖比其他人的更显华贵,却也更透着蚀骨的阴森。面料是上好的重磅真丝,朱红底色浓得像化不开的血,上面绣着一圈盘旋的黑蝶,足足十二只,沿着振袖的袖口一路缠到肩头,每一只蝶都呈半展翼状,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布料飞扑而出。蝶翼用乌色丝线绣得层次分明,翅脉细如发丝,边缘缀着细碎的黑珠,不是普通的圆珠,而是切面打磨过的黑曜石,在红灯笼的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像十二双淬了毒的窥视眼睛,死死盯着院子中央的我们,透着随时要扑过来噬咬的恶意。更诡异的是,每只黑蝶的复眼都用针尖大的红珠点缀,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却在光影流转间,隐隐透出一丝嗜血的红,让那十二只黑蝶更显阴森可怖。
她的岛田髻梳得格外紧实,用发油抹得油光水滑,连一丝碎发都未曾散乱,仿佛浇筑过的铁髻,透着不容侵犯的冷硬。发髻左侧斜插着一根银质长簪,簪身足有七寸长,刻着扭曲缠绕的藤纹,藤蔓的每一节都凸起尖锐的银刺,刺尖细如牛毛,泛着森森的寒光,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划破皮肤;簪尖打磨得锋利无比,像一把微型的匕首,能清晰映出人影,连我唐装上的回纹刺绣都能照得分明,透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鬓边特意垂着两缕黑丝,发丝柔顺却带着股冷意,贴在她惨白如石膏的脸颊旁,随着她平稳的呼吸轻轻晃动,时而遮住她眼角的阴鸷,时而又露出来,像两条蛰伏的小蛇,更添了几分鬼魅感。
她没攥什么念珠,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并拢得严严实实,像两把收鞘的短刀。指甲修剪得极短,几乎贴着甲床,涂着和唇脂、振袖同色的暗红甲油,边缘磨得有些斑驳,露出底下淡粉色的甲床,像是经历过激烈的摩擦,甲床边缘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黑泥——那黑泥不是红土的颜色,更像潮湿环境里的腐土,暗示着她并非一直养尊处优,或许刚从某个阴暗的角落赶来。指尖的皮肤泛着冷白,指节分明,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凌厉,仿佛只要她抬手,就能瞬间使出致命的招式。
青姑会的女人们跟着她的步伐,动作整齐划一得像被同一根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没有丝毫偏差。她们踩着相同的步幅,朱红振袖在身侧划出规整的弧线,拖在红地毯上的裙摆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条蛇在爬行。走到院子中央时,她们同时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侧转,瞬间围成一个严丝合缝的半圆,正好挡在我们和供桌之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朱红壁垒。那半圆的弧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每个人之间的间距不足半尺,振袖的边缘相互贴合,连垂下的发丝都保持着一致的角度,透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木屐的“咔嗒”声突然戛然而止,像被一把剪刀剪断,院子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红烛燃烧的“噼啪”声都变得格外刺耳。空气里只剩下她们身上散发的冷香,那是一种带着腥气的冷香——像刚从潮湿的地窖里翻出来的朽木,混着铁锈般的腥气,又缠上丽丽姐身上老檀香和朽木的陈腐味,三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气味网,死死裹住整个院子。那气味黏稠得像化不开的泥浆,吸进鼻腔时,带着股呛人的凉意,呛得人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仿佛每一次吸气都要费力地推开一层无形的屏障,肺里像灌了冷水,凉得发疼。
我能清晰看到红地毯上被她们振袖拖出的暗红痕迹,和她们裙摆上的朱红融为一体,像一滩滩凝固的血,顺着地毯的绒纹慢慢晕开,与院子里原本喜庆的红绸、红烛形成刺眼的对比,让那抹红彻底失去了暖意,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山口美智子站在半圆的正中央,黑曜石蝶翼上的冷光、银簪的寒光、惨白的脸颊相互映衬,像一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眼神平静却带着毁天灭地的恶意,死死锁在我们身上。
丽丽姐慢慢从竹椅上站了起来,腰背挺得笔直,没有一丝拖沓,像一尊从阴影里起身的雕像。暗红的访问着和服下摆顺着竹椅扶手轻轻滑落,面料与藤条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细碎却刺耳,像指甲划过干枯的芒果叶。腰间的三颗哑光银铃随着起身的动作晃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骤然炸开,不像之前的细碎声响,反倒像冰碴子砸在青石上,冷硬又尖锐,在死寂的院子里荡开一圈圈涟漪,刺得人耳膜发疼。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古怪得令人心悸——右边嘴角微微上扬,左边却绷得笔直,像被无形的线扯着,肌肉僵硬地凸起一点,像用钝刀在脸上刻了道浅痕,极不自然。眼底的冷意再也藏不住,像积压了千年的寒冰突然碎裂,冰碴子般的目光射出来,先扫过神色惊慌的宾客,又掠过肖云海紧绷的脸,最后死死钉在我和肖雅身上,带着淬了毒的锐利。眼尾的细纹里积满了阴翳,连那颗褐色的痣都透着冷光,像蒙了一层薄霜的石子。
“我说过,”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沙哑中裹着金属般的冷硬,像用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片,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要给你们的婚礼添点花样。”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尾音落下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像蛇吐信时的“嘶嘶”声,藏在冷香里。
她说着,抬手示意了一下山口美智子。那只手抬起得极慢,指尖微微蜷起,指甲上暗红的甲油边缘斑驳,露出淡粉的甲床,还沾着一点红土细屑。指尖在空中停顿了半秒,又轻轻落下,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傲慢,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像在摆弄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
山口美智子立刻点了点头,幅度极小,只有脖颈微微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瞬间微微蜷缩,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白痕。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既没有顺从,也没有抗拒,只有一片死寂的冷,像结了冰的湄公河,深不见底。
青姑会的女人们像收到了无形的指令,同时抬起手,动作整齐划一得像镜子里的倒影,没有丝毫偏差,显然是早就排练过无数次。她们的手腕同时抬起,指尖精准地捏住振袖领口的银线藤花,轻轻一扯,将滑落的领口整理平整,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晃动,连垂下的发丝都保持着相同的弧度。她们的指尖涂着和丽丽姐一样的暗红甲油,边缘脱落得参差不齐,像干涸的血痂掉了一角,露出底下淡粉色的甲床,有的甲床边缘还带着细小的伤口,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黑泥,像一朵朵残缺的血花,刺得人眼睛发疼。
“这是日本最隆重的花魁舞,”丽丽姐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慢悠悠地扫过肖雅的红嫁衣,掠过凤冠上泛着温润光泽的珍珠,最后停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嘲讽像潮水般从眼底涌出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右边的嘴角几乎要扯到耳根,却没抵达眼底半分,只在嘴角扯出一道冰冷的弧度,“专门为你们的婚礼准备的。好好看着,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心意”两个字,她说得格外轻,却带着千斤重的压迫感,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心上。院子里的冷香似乎更浓了,混着青姑会女人们身上的腥气,裹得人胸口发闷,连红烛的火苗都跟着微微晃动,光影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肖雅的肩膀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像被寒风吹得快要折断的芒果叶,连带着后背的红嫁衣都跟着轻轻起伏,桑蚕丝的面料泛着的莹润光泽,在此刻竟透着股脆弱的慌。她猛地往我怀里缩了缩,额头几乎抵在我的胸口,凤冠上的七颗淡水珠被撞得剧烈晃动,“叮铃铃、叮铃铃”地乱响,像被撞翻的警报风铃,急促又杂乱,每一声都透着撕心裂肺的不安,刺得人耳膜发紧。
她的眼眶瞬间红透了,像浸了水的樱桃,大颗大颗的泪珠在睫毛上打转,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那点倔强像刚长熟的青芒果,看着软乎乎的,骨子里却硬得有底气。“我不要看!”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鼻音很重,却咬得格外用力,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丽丽姐,你快让她们走!这是我的婚礼,我要拜天地,要按中国人的规矩来!”
说到“中国人的规矩”时,她下意识地抬手抚过嫁衣领口的并蒂牡丹,指尖带着颤,却把刺绣攥得紧紧的,“我不看这种怪怪的舞!它看着就吓人,配不上我的红嫁衣!”尾音带着哭腔的破音,却依旧掷地有声,连鬓边垂着的红绒绳都跟着微微晃动,像她此刻不安却坚定的心。
肖云海往前迈了一大步,脚下的红地毯被踩得微微下陷,绒丝陷下去又缓缓回弹,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他胸膛挺得笔直,藏青唐装的肩线绷得紧紧的,像拉满的弓弦,手臂上的肌肉轮廓透过厚实的棉麻布料隐约可见。眼神凌厉得像蓄势待发的猛虎,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丽丽姐,眉峰蹙得能拧出水来,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语气里憋着压抑的怒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丽丽,适可而止。今天是小雅的大喜日子,全雷朵的人都在看着,别在这里闹事,不然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汉家天子(朕就是这样汉纸) 大统领每夜抱我牌位入睡 啥,假孕暴露了才穿书?+番外 替身爆红后和大佬们炒CP[娱乐圈] 红枫领的斯塔夏农场[西幻] 弱女擒烈郎 救赎破碎师兄后被缠上了 被夺舍成妾,我反手抢系统逆袭 病娇纷纷折腰+番外 觅夏 遗神银行 不当坏女人后[快穿] 真千金她一心向我(穿书) 情深意正浓 我在紫云山当杂役 玉殿春浓 穿越成贵族学院的炮灰白月光 碎玻璃 重生为康熙的小青梅躺平一生(清穿) 诡异高中毕业后[万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