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雅走进客厅,随手将手包放在沙发上——沙发是浅灰色的真皮材质,和她的冲锋衣形成冷色调的呼应。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望着湖景,肩膀依旧微微紧绷。我站在门口,看着这精心布置的一切——洗好的草莓、调好的香薰、提前预定的套房,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临时落脚的地方,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巢穴”,而我,是她特意带进来的“客人”。
可这“客人”的待遇,却因为“一间房”三个字,变得格外暧昧。我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耳后那枚若隐若现的兰草纹身,心里的疑团像被暖风吹开的雾,又浓又乱——她到底想干什么?这温馨的套房,是给我的“安抚”,还是另一场更温柔的陷阱?
肖雅没换鞋就径直走向沙发,鞋底沾着的几粒山道碎石蹭过木地板,留下浅淡的划痕,她却浑然未觉。一屁股坐下时,沙发的真皮坐垫陷下去一个浅浅的窝,她随手将黑色手包扔在旁边,包上的兰草银扣撞在扶手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她从手包侧袋里掏出一盒烟——不是雷朵守卫抽的那种粗硬男士烟,而是细支的女士烟,烟盒是淡薄荷绿,正面印着银白色的“ESSE”字样,边缘被磨得发毛,露出里面的白卡纸,翻盖处的折痕深得能卡进指甲,显然被反复开合过无数次。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烟盒顶端,轻轻一弹,一根烟就从烟盒里翘了出来,过滤嘴是淡绿色的,和烟盒呼应,烟身细得像她的指尖。
她抽出烟,指尖夹在烟身13处,力度拿捏得刚好——既不会捏皱烟纸,又能稳稳固定。这个姿势透着一种矛盾的熟稔与生疏:生疏是因为在莲花帮当“保姆”时,她连打火机都碰过,此刻却像换了个人;熟稔是因为指腹贴着烟纸的弧度自然得不像话,没有丝毫颤抖,仿佛这根烟和她的手指长在了一起,练过千百遍。
“咔嗒”——打火机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是那种金属外壳的防风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窜起半寸高,跳动着映在她的侧脸上。灯光和火光交织,照亮了她眼下的青黑,也照亮了她微微抿起的唇。她低头含住过滤嘴,嘴唇轻轻贴上去,吸气时胸腔微微起伏,烟丝瞬间燃红,火星明灭。
吐烟时,她偏过头对着落地窗,烟雾从嘴角缓缓溢出,先是凝成一缕细烟,接着被窗外飘进的微风吹散,带着淡淡的薄荷凉味——像刚拆开的薄荷糖,凉得刺鼻尖,却又和房间里雪松檀香的暖香缠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矛盾气息,冷与暖撞得人心里发紧。
烟丝燃烧的“滋滋”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小虫子在啃噬木头,刺耳得很。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烟灰缸——那是个和果盘配套的水晶烟灰缸,棱角切割得锋利——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弹进去时,会发出“叮”的轻响,很快就在缸底堆成小小的一堆,白得像没化的雪,和她冲锋衣的黑形成刺眼对比。
有一次,烟灰没弹准,簌簌落在她的冲锋衣肘部——那里缝着凯夫拉补丁,烟灰粘在上面,她看都没看,连拂去的动作都没有,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像在想什么遥远的事。
我站在地毯中央,脚像钉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目光死死锁在她夹烟的手上:就是这只手,昨天在厂房里精准地捏着针管,以30度角斜刺进我的小臂,推药速度均匀得像机器;就是这只手,在暗室里握着伯莱塔92F,食指扣动扳机时稳得像焊在上面,一枪击毙扑向我的腥狗;也是这只手,前几天还拿着勺子,耐心地给我吹凉小米粥,指尖的温度透过瓷勺传过来,暖得人心安。
可现在,这只手在微微颤抖,连夹烟的力度都有些不稳,烟身随着颤抖轻轻晃动,火星也跟着明灭。这个抽烟的肖雅,和厂房里发号施令的“肖姐”、暗室里温柔喂粥的“保姆”,像三个被强行塞进同一具身体的灵魂,每一个都真实,每一个又都矛盾。
心里的疑团像涨潮的海水,顺着毛孔往身体里灌,几乎要淹没我的呼吸——她到底是谁?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这根烟里,藏着的是她卸下伪装的疲惫,还是另一场更逼真的表演?我攥紧了手心,胸口的警牌硌得肋骨生疼,却连开口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烟雾缭绕中,一点点模糊了之前的所有形象。
突然,肖雅的指尖猛地用力,将烟蒂按进水晶烟灰缸——烟蒂的火星“滋”地一声熄灭,冒出一缕细白的烟,她还在不停地拧转,指节泛出青白色,像是要把某种压抑的情绪全都发泄在这根烟上。烟纸被揉得变形,烟丝散落在烟灰里,像一团揉碎的心事。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轻得像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肩颈重新绷直,之前的松弛消失得无影无踪,每一步都踩在地毯的绒毛上,没有丝毫声响,却像踩在我的心跳上。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咚”地撞在黑檀木茶几腿上,冰凉的木头硌得脚踝生疼,茶几上的水晶果盘轻轻晃了一下,草莓上的水珠溅出几滴,落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没等我站稳,她的手已经按在了我的肩膀上。那手心烫得惊人,和之前在厂房里给我注射解药时的微凉截然不同,像揣着一团火。指尖的薄茧蹭过我冲锋衣的领口,带着淡淡的烟味和薄荷凉,两种极端的气息缠在一-起,像冰与火同时烙在皮肤上,激得我肩膀猛地一僵。
“你要——”我刚张开嘴,想问她要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就突然覆了上来。
那是个轻得像羽毛的吻。她的唇瓣带着烟的凉意,又混着一点体温的暖,没有丝毫侵略性,甚至有些慌乱——睫毛在我脸颊上轻轻扫过,像蝴蝶的翅膀扇动,带着细微的颤栗,呼吸也有些急促,喷在我唇角,带着薄荷的清苦。我整个人像被冻住的石头,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忘了——这个吻太突兀了,太矛盾了:这不是厂房里指挥技术人员的“肖姐”,不是暗室里喂我喝粥的“保姆”,更不是雷朵关卡前从容淡定的神秘女人,只是一个带着点无措的、真实的“人”。
可这份无措只持续了一秒。下一秒,她的手突然扣住我的后颈,指尖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我颈后的皮肤里,带着一种失控的急切。吻的力度瞬间加重,唇齿间的薄荷味变得浓烈,还能尝到一丝淡淡的烟草苦,像她抽的那盒ESSE烟,凉中带涩。我猛地回过神,想抬手推开她——可手臂刚抬到一半,就像灌了铅似的往下沉,指尖连弯曲的力气都没有。
一股熟悉的眩晕感从脚底窜上来,不是Rkb1那种灼热的麻意,而是像被浓雾裹住,视线开始从边缘模糊——肖雅的脸渐渐变得朦胧,只有她眼底的光还清晰,像碎掉的星星,混着慌乱与决绝。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房间里的香薰味、她身上的烟味,全都像隔了一层水,模糊又失真。
“咚”的一声,我重重地倒在米白色羊毛地毯上。厚厚的绒毛裹住了身体,柔软得像陷进云朵里,却丝毫减轻不了四肢的沉重。肖雅立刻蹲下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长发垂下来,落在我的颈间——发丝柔顺得像丝绸,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是某种草木的冷香,和她手包上的兰草暗纹隐隐呼应,熟悉又陌生。
她的手指顺着我冲锋衣的拉链往下滑,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链头,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灵活。“嘶啦”——拉链被缓缓拉开,链头蹭过我的锁骨,冰凉的触感激得我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脖子一直蔓延到胸口。接着,我听到她脱冲锋衣的声音——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她的黑色冲锋衣落在地毯上,露出里面的黑色羊绒针织衫,细腻的羊毛贴在她的皮肤上,带着她的体温,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
我躺在地毯上,视线依旧模糊,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落在我脸上,带着点急促。心里的疑团像被狂风卷起的乱麻——这个吻里的慌乱是真的吗?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是伪装吗?她按在我肩膀上的手还带着温度,可我身体的沉重和眩晕又在提醒我:这或许又是一场局。可那唇瓣的微凉、睫毛的颤栗,又真实得不像演出来的——这个女人,到底藏着多少张脸?
她的指尖停在我t恤的领口,没有再往下动,只是俯身看着我,呼吸轻轻扫过我的眉骨。我想开口,想问问她是不是在烟里加了东西,想问问她到底要干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只能任由自己陷在这柔软又危险的困境里,看着她模糊的脸,感受着她身上矛盾的气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俯身,胸口贴着我的胸口,隔着我未拉上拉链的冲锋衣和她的羊绒针织衫,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她之前注射时稳如磐石的指尖判若两人。针织衫是细支羊绒的,柔软得像云朵,却挡不住她肩膀的颤抖,那颤抖很轻,却很频繁,像寒风里被吹得发抖的枯叶,连带着她的呼吸都跟着不稳,拂在我颈间的气息忽快忽慢,带着薄荷烟的余味。
我的视线依旧蒙着一层雾,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精准地捕捉到她贴在我耳边的声音——那声音轻得像初春融化的雪水,顺着耳廓往下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痒意,又像怕被风刮走似的,每一个字都裹着沙哑的哽咽:“袈沙,别问……别推开我……”她的唇瓣偶尔蹭过我的耳垂,冰凉的触感激得我缩了缩脖子,“我不是故意骗你,也不是想利用你……我只是……”话说到一半,她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强行压下涌到嘴边的哭腔。
她的右手从我的颈后移开,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先是眉心,再是眉骨,最后停在颧骨处。指腹的薄茧蹭过皮肤时,带着粗糙的触感,却又轻得不像话,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青花瓷瓶,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碰碎。我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比她胸口的温度低些,划过泪痕残留的皮肤时,还带着一丝湿润的痒意。“我知道你怀疑我,”她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尾音发颤,和在厂房里指挥技术人员时那种金属般的冷硬完全是两个人,“从暗室里我开枪救你,到车库里给你打缓解剂,再到刚才开一间房……你肯定觉得我别有用心,觉得我接近你是为了老周的线索,为了那批能让人变成傀儡的货……”
她的指尖往下移,隔着两层衣服,精准地落在我胸口的警牌上,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磨得发亮的编号“0”——那是老周的警号,我从他牺牲那天起就一直贴身带着,边缘的棱角被体温焐得发暖。“老周是我哥。”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炸在我耳边。我浑身一僵,原本沉重的四肢突然有了一丝力气,视线瞬间清明了半分——能看清她垂在我脸旁的睫毛,上面挂着晶莹的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翼。老周的样子突然在我眼前浮现:他总爱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警服,袖口磨出了毛边,笑起来眼角有两道很深的皱纹,上次在橡胶林里追毒贩时,他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袈沙,等这案子结了,我带你去吃巷口的米粉。”可现在,他的警号被他的妹妹摩挲着,而他已经永远留在了那片泥泞的橡胶林里。
“他三年前就潜伏进了雷朵,”肖雅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我的颈窝里,滚烫的,像小石子一样硌得人发疼,和她身上的微凉形成强烈的对比,“那时候雷朵刚研发Rkb1,他混进去当‘技术顾问’,摸清了他们的制毒流程,又让我伪装成无家可归的女人,托关系进了莲花帮当保姆——莲花帮是雷朵的外围,最容易搜集消息。”她的手指攥紧了我的衣服,指节泛白,“我们本来约定好,等这批改良型的傀儡药剂运出境时,就把坐标传给局里,一网打尽……可上个月,他传递消息时被花粥发现了,阿逸带人堵了他的出租屋,他为了销毁证据,自己引爆了煤气……”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彻底哽咽了,几乎是泣不成声,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我的胸口都跟着发颤。“我收到消息时,他的尸体已经被雷朵的人处理了,只留下一枚沾着血的警号牌,托人带给我……”她俯身埋在我的颈间,头发蹭过我的下巴,带着草木洗发水的清香和眼泪的咸味,“我只能接着他的任务干,一边假装帮雷朵优化Rkb1的配方,获取他们的信任,一边找那批货的具体位置……我每天都在怕,怕哪一天暴露了,连他的遗愿都完不成;怕自己也被注射Rkb1,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更怕……更怕看到像你这样的警察,因为我的失误送命。”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眼泪源源不断地落在我的颈窝、胸口,把衣服浸湿了一片。我躺在地毯上,厚厚的羊毛裹着身体,却觉得浑身发冷——原来她喂我喝粥时的温柔不是装的,是怕我被莲花帮折磨死;她开枪击毙腥狗时的果断不是狠,是怕我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她在厂房里指挥技术人员时的权威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拿到解药,也是为了稳住雷朵的人。
房间里的雪松檀香还在弥漫,窗外的湖水偶尔传来“哗啦”的轻响,可这些都盖不住肖雅的哭声,盖不住她藏了太久的恐惧与疲惫。我想抬手拍拍她的背,想告诉她“别害怕,我帮你”,可身体依旧沉重,只能任由她靠在我身上,任由她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这个在毒窟里戴了太久面具的女人,终于在无人的酒店套房里,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我张了张嘴,想问问她“那你为什么吻我”——为什么在这充满阴谋的局里,突然露出这样失控的一面。可喉咙像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得死死的,舌根发僵,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动了动嘴唇,看着口型无声地消散在空气里。
下一秒,她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那手带着点汗湿的黏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又怕捏疼我似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手腕内侧的皮肤——那里有之前被铁链磨出的旧伤,还没完全愈合。她攥着我的手,一点点往下移,最终按在她的小腹上。隔着薄薄的羊绒针织衫,能清晰地摸到她腹部柔软的肌理,还有腰侧因极致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肌肉,像受惊的小兽般轻轻颤抖,连带着针织衫的细绒毛都跟着颤动,蹭得我手心发痒。
“袈沙,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怕了……”她的唇几乎贴在我耳垂上,呼吸灼热得像火,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裹着眼泪的咸味,“你被阿逸扔进暗室那天,浑身是伤,却还攥着老周的警牌不肯松手,指甲缝里全是血,却盯着我熬的粥,说‘谢谢’时还带着笑……我那时候就怕了——怕你像我哥一样,为了雷朵的事送命,更怕我控制不住对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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