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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旗袍下的刀光(第3页)

回去的路上,我靠在越野车的后座车窗上,玻璃的寒气透过衬衫渗进来,却压不住心里的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人用木棍敲了后脑勺,嗡嗡作响——刚才和杨杰通话的每一个字、灰夹克那双淬了冰的眼睛、张叔关切的眼神,搅成一团乱麻,理不出半点头绪。

刚才那一眼,我敢肯定是青姑会的人。卷宗里关于“青姑会成员特征”的描述瞬间撞进脑子里:“眼神如鹰隼,行动似鬼魅,多着便装,隐蔽性极强”。那人的眼神太吓人了,没有半分烟火气,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像在看一个待宰的猎物,和卷宗里附的目击者证词“见其眼如见死神”一模一样。

他肯定看到我打电话了。说不定连我按号码的动作、捂听筒的姿势都被他记了下来,甚至能透过超市的玻璃门,看清我脸上的紧张。只是张叔刚好和老伙计笑着走出来,他摸不清我和这个“在雷朵待了三十年的老管家”是什么关系——是同伙?还是我在利用张叔做掩护?他怕贸然动手打草惊蛇,才暂时按捺住了。

可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说不定此刻,他已经用藏在袖口的微型对讲机把消息传出去了——那种对讲机是青姑会的专用款,信号加密,连警方的监听设备都抓不到痕迹。丽丽姐现在说不定已经收到了“超市有人用公用电话,疑似与张叔有关”的消息,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恐怕已经盯上了我们回程的车。

我悄悄抬眼瞥了眼前排的张叔,他正和副驾的裁缝聊得起劲,说的是阿明小时候爱吃的椰子糕,声音温和得像午后的阳光。可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如果丽丽姐真的起了疑心,张叔这个“和我同去镇上、出现在电话亭附近”的人,一定会第一个被盯上。愧疚和恐惧像两条毒蛇,缠得我心口发疼,指尖又不自觉地抠进了掌心的旧伤里,血珠渗出来,黏在指缝里,又苦又涩。

张叔还在旁边和副驾的裁缝聊着羊皮的质地,声音温和得像午后晒透的棉絮,裹着点怀旧的暖意:“老李家的皮料就是好,二十年前我给丽姐做过冬的皮手套,用的就是他家羊颈处的头层皮,软得能塞进衣兜,戴了三年都没磨破一点皮。”他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像是在回忆当年的光景,“这次给阿明做坎肩,特意嘱咐老李多鞣三遍,加些蜂蜡,这样贴身穿才不凉,洗了也不容易发硬。”

裁缝连连点头,手里的布尺无意识地摩挲着,嘴里应和着“那是那是,李记的手艺在镇上是头一份”。可这些话钻进我耳朵里,却像淬了毒的催命符咒,每个字都带着尖刺,扎得我心尖发疼。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旧伤,痂皮裂开的刺痛顺着神经往上窜,却压不住心口的闷疼——那疼里裹着愧疚,像浸了水的棉花,沉得喘不过气。对不起,张叔,这次……真的连累你了。我闭紧眼,睫毛颤得厉害,不敢再看他佝偻的背影,怕眼里的慌乱会泄露半分。

越野车刚驶过总部门口的青铜狮首,轮胎碾过石板路的“咯吱”声突然变得刺耳——平时守在狮首旁、偶尔会点头问好的八个保镖,此刻竟全站成了两排,像八根焊在地上的钢柱。他们穿的黑色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的白衬衫扣得严丝合缝,连第二颗纽扣都没松开,后背挺得笔直,双腿并拢如钉在地上,眼神平视前方,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车身时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们的枪套——全是哑光黑的皮质,卡扣完全打开,露出里面伯莱塔92F的黑色枪身,枪口虽朝下对着地面,却像有无数道寒气往上冒,透着逼人的杀气。

车刚停稳,我推开车门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裤腿往上窜。大堂里的水晶灯没开,往常那盏能映出人影的巨型吊灯此刻黑沉沉地悬着,像蛰伏的巨兽。只有角落里的两座银质烛台亮着,十二根蜂蜡蜡烛烧得“噼啪”响,火苗歪歪扭扭地舔着空气,时而窜高半寸,时而矮下去,把深棕色的墙壁映得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随着火苗晃动,像无数只张牙舞爪的鬼魅,指尖都快要碰到我们的脚边。

丽丽姐就坐在主位的紫檀木沙发上,那沙发是整块木料雕的,扶手处的缠枝莲纹打磨得光滑发亮。她穿那件酒红色丝绒旗袍,料子是重磅的,在烛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领口的暗金缠枝莲纹每一道纹路都嵌着细碎的光——是真金线绣的,针脚密得要眯起眼才能看见。

她指尖夹着根细长的薄荷烟,烟身泛着银白,烟灰积了半寸长,她却没弹,任由它悬着,烟灰边缘微微发颤。烟雾袅袅升起,像一层薄纱,模糊了她的表情,只露出绷得像拉满弓弦的嘴角,连颈侧的筋络都因为用力而隐约可见。

锁骨处的蛇头项链格外扎眼,蛇身细如蛛丝,贴在丝绒旗袍上,嵌在蛇眼的鸽血红玛瑙在烛光下晃了晃,像两滴凝住的血,连纹路都清晰得像在微微搏动。她没看我们,只是盯着烛火,可周身的气场却像凝固的冰,压得人连呼吸都不敢重半分。

“丽姐,我们回来了,羊皮给小少爷……”张叔的脚步刚迈出去半尺,布包的棉麻系带还攥在指节发皱的手里,没等靠近沙发,两道黑影突然从大堂立柱后窜了出来——是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动作快得像扑食的猎豹,瞬间欺近张叔身后。

冰凉的金属枪口“咔哒”一声抵住了他的后腰,那声响不是枪身撞在衣服上的闷响,是保险栓被拉开的脆响,尖锐得像针,扎得人后颈发麻。张叔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脚步钉在原地,连手指都忘了松开布包的系带,整个人僵得像尊被冻住的石像。

下一秒,手里的布包“啪”地砸在大理石地上,力道重得让包口的系带崩开。里面的羊皮卷是用牛皮纸裹着的,滚出来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纸皮蹭破了边角,露出里面雪白的皮料——那是李记精心鞣制的羊颈皮,原本软得能攥成一团,此刻却沾了满地灰渍,几道黑印子格外刺目。更揪心的是,一包芒果干从布包夹层滑了出来,透明塑料袋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金黄色的果肉撒出来,有的滚到了保镖的黑色皮鞋边,有的沾了灰尘,像颗颗失了光泽的碎金,正是张叔特意给阿明带的无核款。

张叔缓缓转过头,脖颈转动时发出极轻的“咯吱”声,像是关节都僵住了。他看着沙发上的丽丽姐,眼里的温和瞬间被错愕填满,瞳孔微微放大,眼角的皱纹都绷直了,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丽姐?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就是去镇上换了羊皮,顺路给阿明带了点芒果干,他昨天还念叨着想吃……”最后几个字磕巴得厉害,尾音里全是藏不住的慌乱。

丽丽姐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夹着烟的手,指尖微微倾斜,烟灰“簌簌”落在旗袍领口的暗金缠枝莲纹上,烫出两个细小的黑印,她却像没察觉似的。一口淡青色的烟圈从她唇间吐出来,在烛光下先是圆圆的一团,很快被气流扯成薄纱,掠过她嘴角紧绷的弧度,慢慢散在空气里。

她的目光终于从烛火上移开,像两束淬了毒的冰针,直直扫过我们——先落在张叔发白的脸、攥紧的空拳,再滑到我藏在身后的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痂),最后定格在两个裁缝瑟缩的肩膀上。每扫过一个人,那人就忍不住打个寒颤,连呼吸都跟着放轻,大堂里只剩下烛火“噼啪”的燃烧声,衬得这目光愈发锐利,仿佛要把人皮肉下的心思都剖出来。

“今天去镇上,谁用了超市的公用电话?”

她的声音不高,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带着烟嗓的沙哑,却比冰还冷,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光滑的大理石地上,反弹的回音刺得人耳膜发疼,瞬间就压过了烛火的轻响。

两个裁缝的脸瞬间褪成纸色,比墙上的烛台底座还要白。矮个裁缝手里的木柄布尺“啪嗒”掉在地上,布尺的金属卡扣撞在瓷砖上,发出细碎的回响。他慌忙弯腰去捡,膝盖却控制不住地打颤,手在地上摸了半天都没碰到布尺,只能结结巴巴地摆手,掌心的汗把粗布褂子都浸湿了:“没、没有丽姐!我们、我们就在车边等,连超市的布帘都没碰过!真、真的!”

高个裁缝也跟着点头,脑袋埋得快抵到胸口,肩膀抖得像筛糠,声音细得像蚊子振翅:“是、是啊丽姐!我们一直在看车,还跟早点摊的老板聊了两句油条价,真没进超市!”他说着,还偷偷瞟了眼张叔,眼里满是惊恐——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口和质问吓懵了。

烛火被两人说话的气流拂得晃了晃,墙上的影子跟着扭曲、拉长,像只张着爪的手,正缓缓往张叔脚边探去。

丽丽姐的目光像慢镜头般挪到张叔身上,先在他发白的脸、攥紧的空拳上转了圈,最后定格在他胸口那颗褪色的铜扣上——那是她当年送的“守家念想”。她指尖摩挲着蛇头项链的玛瑙眼,鸽血红的宝石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没达眼底半分,反而像淬了冰的刀锋,裹着浓浓的血腥味,连声音都凉得发涩:“张叔,跟着我快三十年了。从金三角的山洞躲追杀,到曼谷唐人街开第一家货仓,再到这栋楼落地,你什么风浪没见过?该知道撒谎的下场,不用我再教你吧?”

张叔的脸色“唰”地褪成惨白,比烛台底座的白瓷还晃眼,连耳尖都透着青白色。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零碎的字,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丽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打电话啊!”他的指节泛白,死死攥着中山装的衣角,本就发皱的布料被扯出几道深褶,连腋下的缝线都绷得发紧。

“我就是去找老伙计拿点东西,”他慌忙补充,眼神里全是慌乱,像受惊后无处躲藏的兔子,可更多的是翻涌的委屈,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在仓库里跟他聊了二十分钟,全说的是他儿子结婚的事,根本没靠近超市的电话亭!”他的膝盖微微发软,若不是身后的枪口抵着后腰,怕是早站不稳了,只能死死盯着丽丽姐,声音里带着哀求:“丽姐,你信我啊!我跟着你三十年,阿明都是我抱大的,怎么可能背叛你?”

烛火突然晃了一下,墙上的影子扭曲着扫过张叔的脚边,更衬得他身形单薄。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裹着冰碴的铁手死死攥住,疼得我瞬间屏住呼吸,喉咙里像卡着块烧红的铁,连唾沫都咽不下去。

我站在人群最后,刻意把后背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头埋得极低,用额前的碎发遮住大半张脸——不敢抬头,怕看见张叔眼里的委屈和不解:那可是去年我摔断胳膊时,趁夜躲着监控给我端筒骨汤的张叔;是看见我掌心带伤,连拍都不敢拍我胳膊的张叔。更怕丽丽姐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扫过来,从我的低垂的眼睫、紧绷的下颌线里揪出破绽——她的目光太利了,像手术刀,能剖开人藏在皮肉下的心思。

指尖无意识地往掌心抠,指甲狠狠嵌进上周被弹簧刀划开的旧伤里,刚结的痂皮“咔嚓”裂开细缝,淡红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黑色西裤上,晕开一小点暗红,像颗凝固的血痣,触目惊心。那痛感尖锐得钻心,却让我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能慌,哪怕心脏快跳碎了,也得站得像根没感情的柱子。

“没打?”

丽丽姐突然笑了,那笑声不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细碎又尖锐,像生锈的指甲刮过玻璃,刺得人耳膜发疼。她捏着烟的手指微微倾斜,烟灰“簌簌”落在酒红色丝绒旗袍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小印子,布料微微蜷缩,她却像没察觉似的,指尖反而重重敲了敲紫檀木沙发扶手——“笃”的一声闷响,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我的人看见你从超市出来时,电话亭的听筒还歪在机身上,退币口的三枚硬币滚在地上,连弯腰捡都没捡。”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张叔脸上,“张叔,我给你的信任还少吗?你儿子在伦敦读金融,每年的学费、住宿费都是我直接打去账户,连他去年要的限量款手表,我都让人从瑞士带回来;你老伴儿前年得肺癌,是我请了美国的私人医生来做手术,住的VIp病房一天就要八千块;你说老家的房子漏雨,我第二天就让人打了十万块过去翻修。”

她顿了顿,嘴角的嘲讽更浓了,连眼尾的细纹都透着狠戾:“你想要的,我哪样没给你?穿的中山装是定制的,吃的米是泰国香米,连你随身带的老花镜都是蔡司的。为什么要背叛我?”

话音刚落,她猛地抬手,烟蒂被狠狠按在沙发扶手的雕花上,火星“滋”地一声熄灭,留下个焦黑的印子。“说!给谁打的电话?是赫猜的人,想卖我的消息换钱?还是警方的线人,等着端我的老巢?”

张叔的身体猛地晃了晃,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两个保镖立刻上前架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捏得他骨头发疼,可冰凉的枪口依旧死死抵在他后腰,连半分松动都没有。他看着丽丽姐,眼里的慌乱像退潮的水,慢慢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了整夜,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丽姐,我真的没有……我老伙计可以作证!他跟我待在仓库里整整二十分钟,聊的全是他儿子下个月结婚的彩礼,一步都没离开过我身边!”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拼命挣扎着想去指门口,却被保镖按得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嘶吼:“你问他!你问他啊!他能证明我的清白!”

“作证?”

丽丽姐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不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抬手打了个响指,指尖的裸色甲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很快,两个穿黑色作战服的保镖拖着一个人从走廊尽头走了进来——正是张叔的老伙计。

那男人被拖在地上,工装裤的膝盖处磨破了大洞,露出里面渗着血的皮肉。脸上的淤青紫得发黑,颧骨处肿起一块,像塞了个乒乓球;嘴角淌着的血已经凝成暗红的痂,说话时还往下掉血渣;左边眼眶肿得像个熟透的桃子,只能眯着一条缝看人,眼白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他的头发被汗水和血粘在头皮上,一缕缕贴在额前,眼神涣散得像蒙了层浓雾,连聚焦都做不到,被拖进来时,双腿软得像面条,只能任由人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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