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说得带点笑,却让我后颈一紧。他说话总这样,半开玩笑半带刺,像他腰上那把傣族短刀,刀鞘镶着银边,看着花哨,抽出来却寒光凛凛。我看见他耳后还别着片橡胶叶,叶尖的锯齿上沾着点暗红,是新鲜的血——刚才集合时他肯定又跟谁起了冲突,这家伙脾气烈,去年在勐腊,就因为嫌疑人啐了口唾沫,他直接把人摁在泥里,手腕都给拧脱臼了。
“走了。”他转身时,手雷的撞针在马灯光下闪了闪,像颗淬了毒的牙。军靴踩过泥地的声音渐远,只留下股烟味混着火药气,还有他最后甩过来的话:“再不去,李凯的仇,你想让谁替你报?”
我猛地攥紧了战术背心的带子,观察镜的金属边缘硌得肋骨生疼。远处的集合哨还在炸响,短促得像催命符,而傣鬼的身影已经融进了队列里,只有他胳膊上的鹰纹在灯影里忽明忽暗,像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猛禽。
“我的测距仪。”
话刚出口,手已经往行军枕底下钻。那枕头是帆布面的,被汗浸得发僵,边角磨出个三角口子,露出里面的荞麦壳,上次搜山时沾的红土从破口漏出来,在迷彩垫上积了小堆,像撮没烧尽的火炭。指尖扫过枕底的硬邦邦——不是测距仪,是半块压缩饼干,包装纸被压得发皱,边缘沾着点牙印,是昨天夜里饿醒时啃的。
再往深处够,指甲勾到块冰凉的金属,带着点硌手的糙。拽出来时,测距仪的边角撞在床沿上,“当啷”一声脆响。这玩意儿跟着我在界碑旁趴过三个通宵,机身上的军绿色漆早被碎石子蹭得斑驳,边角露出银白的铝底,调距旋钮卡着半片干枯的橡胶叶,是上个月在勐腊橡胶林里缠上的,转起来总带着点滞涩的“咔啦”声。
最显眼的是镜头。镜头盖早在上次伏击时丢了——那天在17号界碑后坡的灌木丛里,我趴着瞄准溶洞洞口,测距仪被流弹的气浪掀翻,镜头盖滚进石缝,等战后去找,只剩半截被虫蛀烂的带子。此刻镜片上结着层薄灰,更扎眼的是右上角那道暗红血渍,像块凝固的疤。是李凯的血,上次他替我挡那枪时,血溅在镜头上,我用酒精棉擦了半年,那痕迹总留着点淡红,像永远擦不净的印子,测距时透过镜片看出去,远处的树影都带着点血色。
“还看?”
手腕突然被攥住。力道来得又快又猛,像被铁钳夹住,指腹碾过我手腕内侧的旧伤——那是去年被蛇咬的牙印,至今留着两个浅坑。我猛地抬头,撞进傣鬼的眼睛里,他的瞳孔在马灯光下缩得很细,像鹰隼盯着猎物,鹰纹纹身的鹰嘴刚好对着我的手背,蛇尾的断疤在他小臂上绷得发亮。
他的指腹带着层硬茧,不是握手枪磨的那种薄茧,是常年架狙击步枪的厚茧,掌心的茧子像砂纸,碾过我手腕时,能感觉到那些茧的纹路——是无数次扣动扳机、调整枪栓磨出来的,带着股枪油和铁锈的味道。更触目的是他的指甲缝,嵌着层深褐的红土,是营区后山特有的那种胶泥,遇水发黏,干了就成硬壳,此刻被他攥得更紧,红土屑簌簌往下掉,落在我手背上,像些细碎的血点。
“邓班的车已经发动了。”他没松劲,拇指顶在我手腕的动脉上,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震颤——不是怕,是急,像猎鹰发现猎物时的翅膀颤,“测距仪能当枪使?再磨蹭,等你测准了距离,那帮杂碎早把器官塞进冰桶,顺着三号通道的暗河漂出境了。”
他的虎口处还留着道新伤,是刚才咬手雷保险栓时硌的,血珠在茧子缝里亮闪闪的。我这才发现他另只手正攥着狙击枪的背带,枪身裹着伪装网,网眼里还挂着片新鲜的橡胶叶,叶尖的锯齿沾着露水,该是刚从林子里摘的。鹰纹纹身的翅膀下,那道弹痕在光线下泛着褐黄,他突然松了手,却用测距仪的镜头轻轻敲了敲我的眉心——那动作极轻,镜头上的血渍刚好蹭在我额角,像点上了颗朱砂。
“走。”他转身时,狙击枪的枪口在地上拖出道浅痕,“让你那宝贝测距仪,今晚专测他们的坟头距离。”
我攥紧测距仪,镜片贴在掌心,那道血渍隔着布料烙得慌。帆布帘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是邓班那辆老式越野车,排气管子漏了,总带着点破锣似的响。手腕上还留着傣鬼的指印,红土屑嵌在我的皮肤纹路里,像些洗不掉的朱砂痣。
傣鬼夹着烟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烟卷是他自己用报纸卷的,纸边被口水浸得发皱,露出点金黄的烟丝,尾端积了截灰黑的烟灰,被他猛吸一口时抖落在我手背上。
“看见杨杰,少说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动了动,刚吸进去的烟混着肺里的热气喷出来,带着股呛人的焦糊味——那是烟草烧透的味道,还裹着橡胶林后半夜的潮气,潮得发黏,里面混着腐叶的腥气、胶乳凝固后的淡淡酸气,还有他身上没散尽的汗味,像团湿抹布糊在我脸上。
我抬眼时,正撞见他鹰纹纹身的翅膀在灯下颤了颤。他左手的拇指在烟卷上碾了碾,把快烧到指腹的火星摁灭些,指甲缝里的红土被蹭得更明显,和烟丝的金黄混在一起,像些细碎的火药。“那家伙昨天下午就带着禁毒支队的人扎在三号通道入口了,”他往越野车的方向瞥了眼,车灯的光柱正刺破雾气,“穿的黑夹克,左胸别着银质警号,编号我记着是073——上次在勐腊缉毒,他用靴尖碾着我们找到的罂粟壳,说‘边防的就只会捡破烂’。”
烟又被他吸进去半截,这次吐出来的烟圈散得很慢,在我眼前晃悠,把远处特警装甲车的轮廓都晕成了模糊的黑影。“禁毒支队的人,”他嗤了声,嘴角往下撇,胡茬在灯光下支棱着,像些短硬的铁丝,“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枪比我们新,车比我们快,见了面连个正眼都不给。上次李凯在17号界碑发现的器官转运箱,他们拿去化验,回来只丢了句‘证据不足’,箱子上的指纹都没给我们留一份。”
风从橡胶林深处钻出来,掀得他作训服的衣角往我这边扫,带着片干枯的橡胶叶,叶尖的锯齿挂在我战术背心的织带上。“杨杰尤其,”他用烟卷指了指远处走过来的一群黑影,最前面那个背着手,夹克拉链拉到顶,步伐里带着股刻意的稳,“听说在省厅立过二等功,看我们跟看山里的猴子似的。等会儿碰面,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别多嘴——尤其别提你画的那破地形图,他能给你撕了喂狗。”
烟蒂在他指间转了个圈,烫红的火点擦过他的鹰纹纹身,吓得我下意识缩了缩手。他却笑了,笑声里带着烟味的沙哑:“不过也别怕,真动起手来,他们的黑夹克可挡不住溶洞里的瘴气,还得靠我们带的防化剂。”
远处的黑影越来越近,能听见杨杰说话的声音,带着股城里人的腔调,尾音往上挑,像在发号施令。傣鬼把烟蒂往地上一摁,用军靴碾了碾,红土混着烟灰成了团黑泥。“记住了,”他最后往我脸上喷了口烟,这次的烟里带着点他嚼过的槟榔味,“少说话,多盯着点他们后腰的枪——禁毒支队的家伙,保险总爱开着。”
队伍往三号通道挪时,天刚蒙蒙亮,晨雾不是一缕缕飘的,是从红土里往外涌的。红土裂开的细缝里先是渗出水汽,白蒙蒙的,没等飘起就被地底翻涌的热气熏成了灰褐,像无数细小的土蛇从地里钻出来,缠缠绵绵地往上爬。等漫到脚踝时,已经浓得化不开,伸手能抓住一把湿冷的灰,捏在手里发黏,红土的腥气顺着指缝往鼻腔里钻——那腥气里混着腐叶的霉味、昨夜未散尽的火药味,还有点说不清的甜腻,像溶洞深处积久的血渍,吸进肺里都觉得沉,每走一步,雾气就往裤腿里灌,沾在皮肤上海蜇似的蛰,裤脚早被红土浆成了硬块,甩一下能听见“啪嗒”的土粒声。
邓班走在最前头,身影在雾里时隐时现,像块移动的礁石。他的战术靴后跟磨得发亮,鞋帮沾着片干枯的橡胶叶,是昨夜从胶林里带出来的,叶尖的锯齿勾着根红土块。靴底碾过什么硬物,“叮”的一声脆响,在雾里荡出老远——是颗9毫米手枪弹壳,黄铜壳子被晨露浸得发乌,边缘留着圈击发时的焦黑,弹壳口还卡着半粒火药渣,该是昨夜交火时从李凯的枪里掉出来的。他没停步,只是脚腕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指腹蹭过磨亮的金属扣,那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什么老伙计。
我跟在杨文鹏身后,能听见他背上的医药箱“哐当”撞着他的脊椎。箱子是老式的铝制外壳,边角磕得坑坑洼洼,贴满了胶布——红的是止血贴,白的是医用胶布,还有块蓝格子的采胶服布料,是上个月从勐远乡失踪者的衣物上撕的,用来补箱子的裂缝。里面的瓶瓶罐罐撞得更凶:棕色的碘伏瓶碰着玻璃体温计,发出“叮”的细响;金属缝合针盒磕在止血钳上,是“咔啦”的脆响;最响的是那瓶葡萄糖,瓶底在箱壁上滚,“咕噜噜”的,混在一起像串碎掉的风铃,每响一声,杨文鹏的肩膀就颤一下。
他的右腿膝盖最是显眼。裤腿被晨雾浸得发沉,贴在膝盖上,能看见关节处凸起来的硬骨。每弯一次腿,就有“咔”的轻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像根被虫蛀空的树枝在使劲弯。那是去年追毒贩时摔的,从三米高的土坡滚下去,膝盖撞在界碑底座的石头上,当时骨头没断,却把半月板磨坏了,阴雨天疼得钻心,此刻在雾里走,他每迈一步都得先把重心放在左腿,右腿拖着往前挪,裤脚的红土块“啪嗒”掉在地上,和雾里的灰混在一起,像块没烧透的炭。
雾越来越浓,前面邓班的身影只剩个模糊的轮廓,他的战术背心反光条在雾里亮着点惨白,像远处界碑的轮廓。杨文鹏突然停下来,弯腰按住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医药箱里的听诊器管子垂下来,在雾里晃悠,像条细蛇。“咔”的一声,这次的响声比刚才重,他闷哼了一声,我看见他后颈的青筋在跳,胡茬上挂着雾珠,像些细小的玻璃碴。
“走。”邓班的声音从雾里传过来,带着点被水汽泡软的沙哑,却比刚才的弹壳声更有穿透力。杨文鹏咬着牙直起身,医药箱的带子勒进他的肩膀,把作训服的布料都扯变了形,露出里面的护膝——黑色的橡胶护膝,边缘裂了道缝,露出里面的海绵,早被汗浸成了深褐。
队伍继续往前挪,雾里的红土腥气更重了。我踩着杨文鹏掉在地上的土块,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口罩里凝成白雾,又被晨雾吞没。远处三号通道的方向,隐约有水流声,闷闷的,像有人在地下拖着什么重物,和我们的脚步声、器械碰撞声混在一起,在雾里织成张沉滞的网,把每个人都裹在里面,往更深的红土里坠。
对讲机突然“刺啦”炸开时,我正踩着块松动的红土块——那土块被晨雾泡得发酥,一踩就散成了粉,混着雾气往鞋眼里钻。电流声不是单纯的响,是带着锯齿的磨,像有人拿钝刀在生锈的铁皮上反复刮,每道杂音里都裹着细碎的爆鸣,间或窜出半句模糊的人声,是远处特警对讲机的串线。机器本身也老了,黑色塑料壳裂了道斜缝,用银色胶带缠了三圈,胶带边缘卷着灰,此刻被我攥在手里,壳子上的汗渍把“边防”两个字泡得发涨,像要从塑料里渗出来。
“各单位注意,”邓班的声音突然从杂音里钻出来,像块石头砸进泥潭,压得极低,带着熬夜的沙哑,尾音还粘着点没咳净的痰,“禁毒支队已抵达预定位置。”
电流声又翻涌上来,吞没了他的话尾,我听见杨文鹏在身后低骂了句什么,他的医药箱正撞着我的背包,里面的玻璃药瓶“哐当”撞在金属镊子上,像串被踩碎的风铃。
“杨杰带的人在检查站等。”邓班的声音再次挤破杂音,这次更沉,像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动作利索点——”他顿了顿,电流声突然弱下去,让这句格外清晰,“别给边防兵丢人。”
最后五个字砸在雾里,连晨雾都像顿了顿。我攥紧对讲机,指腹蹭过胶带的黏腻,想起去年在17号界碑,邓班也是这样说话的,当时李凯刚中枪,血把界碑的红土泡成了黑泥,他吼着“拖也要把他拖回营区”,声音里的劲和此刻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前方的浓雾突然被撕开道口子。不是自然光,是探照灯的光柱——那灯该是架在检查站的铁架上,功率极大,光柱里浮着无数红土颗粒和雾珠,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在飞。光刚刺破浓雾时是昏黄的,撞在红土崖壁上反弹回来,染成了淡赭石色,等扫到我们这边,已经变成了惨白,照得人睁不开眼,连睫毛上的雾珠都亮得像碎钻。
检查站的轮廓在光里显出来:是座临时搭的铁皮棚,棚顶压着几块红土砖,防着被山风吹翻,边角的铁皮锈成了橘红,挂着串冰棱似的东西,是昨夜的露水冻的。蓝色警灯就挂在棚子的铁架上,转得极快,把蓝光泼得满山都是,照在红土上,土块就成了紫黑,像块块没干的血痂。
杨杰就站在警灯底下。
他背对着铁皮棚,双手在身后交握着,指节在警灯的蓝光里忽明忽暗。公安制服熨得是真挺,肩线像用尺子量过,没有半道褶,袖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连最容易磨脏的肘部都干干净净,只有左胸的警号被汗水洇出个浅痕,数字“073”的漆有点掉,露出底下的白铁皮。肩章上的星花是新的,银亮,在探照灯光下闪得刺眼,比三年前在教导队时亮多了——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学员,肩章是块光板,常穿着洗得发白的作训服,跟我们挤在食堂啃压缩饼干。
他确实胖了点。以前收紧的下颌线现在圆了些,把喉结都遮了大半,下巴刮得太干净,青茬在蓝光里泛着冷色,像层没长好的痂。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反着警灯的光,看不清眼神,但我知道他在看我——刚才光柱扫过时,他的头微不可察地偏了偏。
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时,他嘴角动了动。不是自然的笑,是左边嘴角先挑起来,右边跟着扯,像台生了锈的机器在模仿表情,那弧度刚到一半,就被警灯的蓝光冻住了——蓝光恰好扫过他的脸,把颧骨的阴影拉得老长,让那点笑意看起来格外僵硬,倒像块没焐热的冰。
他身后站着三个禁毒警,都穿着和他一样的制服,只是没他熨得挺,其中一个的裤脚沾着片橡胶叶,叶尖还在滴水,该是刚从胶林里穿过来的。最边上那个正把玩着腰间的手铐,金属链“哗啦”响了声,在雾里荡出老远,像根鞭子抽过。
邓班已经往前走了,他的战术靴碾过检查站门口的碎石子,“咔嗒”声在光里格外脆。我看见杨杰的手从背后抽出来,下意识地理了理制服领口,指尖的银戒指在光里闪了下——那戒指三年前没有,该是后来添的,款式很新,和他磨得发亮的腰带扣倒挺配。
晨雾还在往上涨,已经漫过膝盖,红土的腥气裹着警灯的冷光往肺里钻。我跟着邓班的脚印走,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口罩里凝成白雾,又被探照灯照得发亮,像条细弱的烟,刚冒出来就被风扯碎了。
“黄导,”
杨杰先开了口,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时,带着股浓茶煮透的涩——那涩味裹在晨雾里往我脸上飘,该是他刚在检查站喝了茶碱太浓的茶,杯底的茶叶渣没倒干净,此刻说话时,舌尖还卷着点没化的苦涩。他的嘴唇动得很轻,上唇中间有道浅疤,是三年前在教导队练擒拿时被学员的虎牙蹭的,当时流了不少血,现在被探照灯的光一照,那道疤像条细白的线,绷得有些紧。
“没想到是你。”
他说这话时,探照灯的光柱刚好扫过他的脸,把瞳孔照得发浅,像两汪混了沙的水。我这才看清他眼角的细纹,比三年前深多了,眼下的青黑不是没睡好的淡紫,是常年熬夜熬出来的青褐,像涂了层没抹匀的颜料。警灯的蓝光紧跟着泼过来,把他的半张脸染成冷色,另半张脸还浸在探照灯的惨白里,明暗交界的地方,能看见他咬肌动了动,像是在嚼什么硬东西。
他的手伸过来时,我正盯着他肩章上的星花发怔。那只手停在半空,手腕转了个极小的角度,掌心朝我——不是标准的握手姿势,更像递什么东西。右手食指明显短了截,从第一节关节处断开,断口被磨得很平,却在边缘结着层硬壳似的茧,黄黑相间,像块被山鼠啃过的石头,指甲根的地方嵌着点红土,该是刚才在检查站的红土地上碾过。最触目的是断口上方的皮肤,布满细密的白色疤痕,像无数条细铁丝勒过,该是愈合时反复开裂留下的。
上次通电话是三个月前,他在勐腊的禁毒站,信号时断时续,只说“执行任务被雷管炸伤了手”,语气轻描淡写,像在说蹭破点皮。我当时正蹲在17号界碑旁画素描,铅笔在纸上蹭出界碑的石纹,他的声音混着风雨声传来,我还笑着打趣“回来可得请我喝酒”,压根没多想。此刻那截断指就在眼前晃,晨雾凝在断口的茧上,像层薄冰,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刚才吸进肺里的红土腥气全堵在了胸口。
“杨副支队。”
我抬手敬礼时,胳膊在雾里发僵,像灌了铅。指尖离帽檐还有半寸,就被晨雾冻得发麻,指腹的茧子蹭过帽檐的布料,把上面的红土屑蹭得簌簌往下掉。余光里,他的目光正落在我胸前的观察镜上——那镜片右上角的暗红血渍被探照灯照得发亮,像块没干的疤,反射的光突然晃了他眼,他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头,动作快得像被针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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