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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雷朵的阴影(第7页)

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灼人的气浪,把额前的碎发都烤得发卷。我被两个毒贩架着胳膊往前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热气熏得发烫,却死死盯着洛红的背影——她跑在最前面,工装裤的裤脚沾着火星,小臂上那朵破碎的海棠刺青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朵正在被烧焦的花。

邓班的吼声还在身后追:“守住溶洞入口!别让她进暗道!”

火舌已经漫过我们刚才对峙的空地,焦黑的芭蕉叶“噼啪”往下掉,砸在地上激起更多火星。我突然明白邓班的狠——这红土坡的林子烧起来就收不住,他是要用一把火,把所有的毒、所有的恨、所有藏在暗处的龌龊,全烧个干净。

而洛红拼命往溶洞跑的样子,像只被火逼到绝路的困兽。她大概忘了,溶洞深处的暗道,早被香客用炸药堵死了。

毒贩们举着枪往前挪了两步,枪管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却突然顿住了。最前排那个刀疤脸的喉结猛地滚了滚,眼神越过我们,直勾勾看向洛红跑去的方向,脸色瞬间褪成死灰,像见了鬼似的。

我和傣鬼背靠背贴得更紧,手里的匕首反握,刀刃抵着小臂,空枪的金属外壳被火烤得发烫,硌在掌心像块烙铁。眼角的余光里,火舌已经舔上了三米外的橡胶树干,树皮“滋滋”冒油,裂开道道焦黑的纹,空气里的橡胶味浓得呛人,混着罂粟燃烧的甜腥,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往肺里扎。

“不对劲。”傣鬼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带着血沫的热,“他们怕的不是火。”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突突突”的轰鸣——不是我方的装甲车引擎,也不是毒贩的破旧皮卡,是改装摩托车的排气管在密林里炸开的锐响,带着股蛮横的金属震颤,像有几头铁兽正碾过燃烧的落叶往这边冲。

毒贩们的枪齐刷刷下垂了半寸。那个十七岁的年轻毒贩甚至打了个哆嗦,枪托撞在膝盖上,发出“哐当”的响,他盯着声音来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是……是‘蛇头’的人!”

我猛地转头,正看见洛红跑出的方向,两道车灯刺破浓烟,像两柄烧红的刀劈开了火网。那是两辆军用改装摩托,车身裹着迷彩布,轮胎碾过燃烧的芭蕉叶,溅起串火星,骑手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蒙着防尘面罩,只露出双淬了冰的眼,腰间别着的弯刀在火光里闪着冷光——是金三角那边的“蛇头”武装,专做跨境接应的买卖。

洛红根本不是在逃跑。

她跑出十几米时,工装裤裤脚的火星明明燎到了布料,却没像普通人那样慌乱拍打,反而脚步更稳,像在精准计算着距离。摩托车冲到她面前的瞬间,她突然侧身,左手搭住后座骑手伸来的手,那动作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遍,黑胶靴在地上碾出个半圈,借着惯性稳稳跃上后座。

直到这时,她才低头拍掉裤脚的火星,动作从容得像在掸掉灰尘。

毒贩们彻底僵住了,举着枪的手开始发抖。刀疤脸的金牙咬得咯吱响,却连句喝止的话都不敢说——“蛇头”的人在这片林子比洛红更狠,他们敢动洛红一根头发,下一秒就得被弯刀割掉舌头。

洛红坐在摩托车后座,突然回头。

她的目光越过燃烧的火墙,精准地落在我脸上。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左脸颊的疤被映得发红,像条正在渗血的伤口。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狠,甚至没有之前的决绝,只有种诡异的松弛,像紧绷了十几年的弦终于断了,又像沉在水底的人突然浮出水面,带着种近乎温柔的解脱。

“账本……”

她的声音被摩托车的轰鸣和火舌的噼啪声撕成了碎片,传到耳边只剩点模糊的气音。但我看清了她的口型——不是在说“交出来”,也不是在说“藏在哪”,而是轻轻动了动唇角,像在说“在海棠下”。

后座骑手突然拧动油门,摩托车“嗷”地窜了出去,轮胎卷起的红土混着火星,在地上拖出两道灼热的痕。洛红的身影被浓烟吞没前,我看见她小臂上那朵破碎的海棠刺青,在车灯的光线下晃了晃,像被风掀起的最后一片花瓣。

毒贩们彻底慌了神。有人扔掉枪就往火弱的方向钻,却被火舌舔上后背,发出凄厉的惨叫;刀疤脸想跟上去,刚跑出两步,又猛地顿住——摩托车的轰鸣声已经远了,洛红被接走了,他们成了被丢下的弃子。

傣鬼突然拽了我一把:“走!火要封死退路了!”

我跟着他往侧面的岩缝钻,后背擦过滚烫的橡胶树干,疼得龇牙咧嘴。回头时,看见那两辆摩托车的尾灯已经变成两个小红点,消失在密林深处,而洛红最后那个眼神,像枚烧红的钉子,狠狠钉在了我脑子里。

原来她根本没想逃进溶洞,所谓的“往溶洞撤”不过是演给毒贩看的戏。金三角的人早就等在那儿,她用一场火作掩护,把我们和这些没用的毒贩全留在了火场,自己带着账本的秘密,消失在了红土坡的浓烟里。

空气越来越烫,橡胶燃烧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我攥紧手里的匕首,突然想起林悦蓝布角上的海棠——她说过,海棠的根扎得深,哪怕烧了枝叶,来年还能冒出新芽。

洛红的根,原来一直扎在金三角的土壤里。

浓烟像被狂风掀起的黑绸,猛地兜住了洛红的身影。不是缓慢的吞噬,是带着股蛮力的卷裹——暗黄的烟团里翻涌着焦黑的火星,瞬间漫过她的头顶,工装裤的裤脚、小臂上那朵破碎的海棠刺青、甚至她最后回头时扬起的碎发,都被这团烟吞得干干净净,只在空气里留下道转瞬即逝的轮廓,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印。

毒贩们彻底炸了锅。

前排那个刀疤脸怪叫着往后退,慌乱中撞翻了身后的矮胖毒贩,两人滚在燃烧的腐叶堆里,“嗷嗷”地扑打身上的火星,步枪在地上“哐当”乱撞,枪管撞在灰岩上,弹壳“叮叮当当”滚出来,混着火苗的噼啪声,像群溃散的蚂蚱。更荒唐的是斜后方那个十七岁的年轻毒贩,举枪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不知何时竟掉转了枪口,黑洞洞的枪管正对着自己的靴尖,指节因为用力发白,却连松开扳机的力气都没了,嘴唇哆嗦着,眼里的惊恐比火舌更灼人。

我和傣鬼的目光在半空撞出火星。

他左臂的血还在淌,浸透了半条迷彩袖,却把匕首反握得更紧,虎口的老茧蹭过刀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攥着空枪的手往腰间一磕,枪托撞在胯骨上,借着反震的力道往前冲——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从红土坡到南沙镇,我们背靠背的默契早就刻进了骨头里。

“唰!”

傣鬼的匕首率先划破空气,锐响里带着股血腥的冷,精准地挑开了最近那个毒贩的手腕。那人“啊”地惨叫,步枪脱手飞出,砸在燃烧的芭蕉树干上,枪身瞬间燎起小火苗。我紧跟着撞过去,用空枪的枪托狠狠砸向他的面门,“咚”的一声闷响,他的鼻血混着牙血喷出来,溅在我胸前的弹夹袋上,像朵突然绽开的红。

匕首划破皮肉的“噗嗤”声,火舌舔舐树枝的“噼啪”声,毒贩们溃散的尖叫,还有远处橡胶树爆裂的“嘭”响,在这片燃烧的芭蕉林里拧成了一股绳。不是激昂的战歌,是带着血腥味的绝望调子,每个音符都在说“要么活,要么烧成灰”。

而那本沾着血和泪的账本,正静静躺在洛红刚才站过的地方。

纸页被热浪烤得发卷,边缘焦成了黑褐色,像被啃过的枯叶。上面的血渍早就干涸,却在火光里泛着暗紫的光——有香客的血,有阿明的血,还有些不知名的暗红,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片火海。最醒目的是页脚的蓝布角,靛蓝的布面被火烤得微微发脆,却没被引燃,只是在热浪里轻轻颤动,边角的海棠针脚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朵不肯低头的花,哪怕周围已经成了炼狱,也要挣出最后一点蓝。

“砰——”

远处的溶洞方向,突然炸响一声沉闷的枪响。

不是步枪的脆响,也不是手枪的锐响,是带着消音器的闷沉,像块石头投进了深潭,声音裹着浓烟滚过来,在林子里撞出层层叠叠的回声。分不清是洛红那边的反击,还是邓班的队伍追到了洞口;分不清是结束的信号,还是更惨烈的开始。

傣鬼已经解决了第三个毒贩,匕首上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滴,落在滚烫的红土上,“滋”地冒出白烟。他抬头看向溶洞的方向,眉骨的血混着汗水往下淌,眼神里的决绝突然多了丝凝重。

我捡起地上那本发烫的账本,蓝布角擦过指尖,带着股灼人的温度。火舌已经漫到了脚边,焦黑的芭蕉叶“簌簌”往下掉,砸在账本上,留下一个个焦痕。

但那朵蓝布海棠,还在颤。

像在说: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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