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什么急事,她妈妈今天生日让我过去吃晚饭。”他回答得很从容,在我面前,他永远能够很自然地,这也许就是一直以来他喜欢向我倾诉的原因吧。
在走之前,他突然转过身来。“小影,不管怎样,我希望我能给你最真实的帮助。”
我不语。当视线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的时候,我看见那熟悉的隐晦而深情的眼光,我缓缓地低下了头,他永远是善于隐藏心事的人,惟有他的眼睛始终毫不偏差地泄露了秘密,当初如此,现在如此。这让我想起了那两扇在黑暗中对立的门,我们,究竟要坚持多久?这样的坚持,或许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轻轻咬了咬嘴唇,看着他,“我知道。”
他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动了动,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书易走后,我一个人在咖啡屋里坐着。昏黄的光线透过浓绿色的窗帘布微弱地映射进来,扫在棕红色的木桌上,有一点沧桑的味道。木桌上已经是布满细小的刮痕和印迹,那个木制的置放糖包的小转盘还是当初的模样,用手轻轻一拨,就吱吱丫丫地缓缓转了起来。吧台上正在专心擦洗着杯盘的小姐面目生疏,播放的音乐也已不再是当年那一类纯粹的乡村音乐,暮色四起的背景下是黄品源冷静而隐痛的声音:
离开你是傻是对是错?
是看破是软弱?
这结果是爱是恨或者是什么?
如果是一种解脱,
怎么会还有眷恋在我心头,
那么爱你为什么?
其实这是个谁也不明白的问题,在所有人看来,我和柳清是如此般配,他的朝气与活力、我的开朗与活跃,他巧言善辩,我伶牙俐齿,最重要的是他很爱我,从十五岁开始。在那段挥霍青春的岁月里,可能谁也没有刻意地靠近谁,只是太过年轻,年轻得只认得吉他的和弦、流浪的歌声,只听见誓言的灿烂与沉醉,只看到漫天桃花飞舞血色黄昏,我们一起用最任性的自以为是去印证爱情的深浅无关年龄无关成熟无关理智。云收烟敛,许多年以后,我才突然在某一天明白,我们的一切错误只缘于那柔软的冲动的基石,与一切情变无关,不过是,年少轻狂误入藕花深处。
我在一天一天地成长,而柳清始终如一,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狂傲不羁的他,依然会在兴起时于黑夜里飞越90分钟的路程来见我一面,会在寒冷的冬夜里从楼下将我从睡意酣然中叫醒只为了陪他看一场日出。这样的爱情曾经令我狂喜不已,却也心力交瘁。然而我不愿意因为今天的相悖而行而抹煞掉所有曾经飞扬激越的青春,我和他一起爱过的那段岁月是幸福的最初容貌,只是,我已经长大了。
于是,书易的出现便顺理成章。他理性而成熟,睿智而坚定,在他面前我是个孩子,任性而爱撒娇的孩子,我常常从他眼中看到一种无比怜惜的疼爱与呵护,我迷恋着这种感觉。我可以趿着拖鞋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裙披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跑到他的客厅里不分时机地问他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或生活中的难题,我从没见过有谁能像他那般具有说服力与感染力。也许是身在异乡受惯了人情倾轧,表面的他冷漠少言,其实内心热情亲切,久而久之,他开始对我说一些心事,对我说他去过的名山胜水他淡去了的初恋他心爱的摄影,眉飞色舞地,我没有机会插上一句话,把脸凑得近近的看他的脸看久了发现他的眉毛好浓好粗,笑着说道:“书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眉毛就像是两条毛毛虫爬在你的眼睛上!”,他愣了一下,然后两个人一起笑了。
一直以为他的出现只是我生命里的一个驿站,停一停脚步,喝一口清茶,然后继续自己的路程,我以为他对我的怜爱与亲近,只是因为我们谈得来或者是他的太过孤独,只在某一天,与他同宿舍的人突然问我,如果我没有男友,那么我会不会和书易走在一起吗?我讶异地睁大双眼,习惯于同人辩驳的我,在那一刻瞬间失去语言,仿佛这个问题早在心里暗藏了很久,心猛地痛了起来,如果……人生没有如果,只是无缘。我搪塞。
如果有一个人,总是在你每天醒来时的第一时间令你思想起,他就是你所爱的人。
而每一天醒来,朦胧睡意尚未完全散去,书易的浅笑便稳稳地浮现在我睁开的双眼和脑海里。
“柳清,你回来吧。”我在电话里反复说。软弱而哀伤地。
“小影,你再等等,过两年我就能买房子了,到时联系个好单位,你就能舒舒服服地嫁过来。”我能想像得出柳清在说这句话时神采飞扬的表情,在他的眼前是一张美好的充满希望的蓝图,可他又怎么知道,这张蓝图于我,早已失去了它最初给我的期待与渴望。
回来,或者带我走吧!我喃喃细语,睁着惘然而徨惑的双眼,黑暗中有无数飞翔的小蛾,在一群一群地飞向那绝望的火种。泪水淹没了我。
柳清终于没能在那一年回来或者带我走。
书易依然对我倾谈,在他的世界里我根本无需语言来应对他,他的经历与睿智已不是我的强辩巧词所能击败或者左右,他是我惟一遇见的有着非常独立而清醒的思想者,他是悲观理性的,在我感性的世界里存活。
“一段感情来之不易还是应该珍惜,一旦分开,需要时光来把痛苦冷却,等到想再爱一次,回过头来却发现时光的流逝中冷却的却不仅仅是痛苦,连心也冷却了,压抑与独处已经把爱的这种能力窒息。”在一次我和柳清吵架后,书易对我说。
“有时朋友介绍我相亲时,我坐在某个女孩对面,看着她,心里想:我真的要与她过一辈子吗?每次当这个问题浮出我的脑海,我就知道是该走的时候了。”
我注视他的隐痛与落寞,这是个有深度的男人,却丧失了爱的勇气和能力。
像漫天飞舞的大雪,有谁知道,在它平静旷远的银白之下覆盖的是一片怎样千疮百孔的土地。
到最后谁也没能来得及将这一切说出口,我明白书易是以为我是幸福的,以为柳清是我最佳的选择和皈依,而我也曾一度想证明他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却终于放弃。只在他如一关怀的眼光里,寻找到渴望的温暖,我想,这就够了,我所受的教育与一贯的骄傲和矜持不允许我对他表露半分。
爱原来就为的是相聚
为的是不再分离
苦有一种爱是永不能
相见永不能启口
永不能再想起
就好像永不能燃起的
火种孤独地
凝望着黑暗的天空
那个年轻的夜里,我在日记里写下这一首席慕容的诗。心里在有一种凄恻而无求的感慨,两个人的坚持,两个人的固执,两个人的骄傲,换回的是,两个人的寂寞。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咖啡的热气尽失,甘苦的味道里是凉了的醇郁。厚重的,苦涩的,清醒的。
七点钟,我一个人徐徐走入黑夜。
“妈妈,我能不能把我的脚借给海的女儿?”临睡前,蓝蓝睁着她黑亮的眼睛问我。
“为什么呢?”我柔声问道。
“这样她就不会被那个恶毒的巫婆换走舌头了,她就能告诉王子是她救了他了。”我从她无邪的眼睛里看到的是那种天真的热情,一种不顾一切的勇气,一种被年龄所代替了的热情,葬送在许多以前的岁月里。
曾有过那么多的机会,从未丧失语言的我们却一再错失。这世界原本是没有天使的,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巫婆,她让我们丢失掉最原始的本能,连问一句话都成了煎熬。
一个星期后,宋书易把一份完整的平面图交给了我。除了对房间的格局做了些必要的改动,我注意到他把卧室和客厅的每一个窗户都稍加扩大。
“我还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整片阳光洒进房间里的感觉。你看我把餐桌摆在窗前,再铺上明亮的绿白格子布,你可以上面放上一瓶你喜欢的那种修长的海芋。客厅里是整体的落地窗帘和布艺沙发以及典雅的欧式灯。还有,卧室都是采用实木地板,另一间房间是你的书房,整面墙都做成书橱,足够摆放你的书和那些小玩意了……”
他拿着图纸,喜悦地对我说着每一个细节。
而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们从前在讨论家居设计时,我描述过的所喜欢的家的样子,每一个细节都轻叩我心。我很想如从前一样对他的理论辩驳几句,却发现我哽咽的心说不出半句话来。
既然有了宋书易来为我装修房子,我也就省了心,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似地到那儿走走,我很害怕那种凌乱肮脏的场景。
那天,我带蓝蓝到市场买东西,经过楼下,便抱着她上了楼。宋书易刚好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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