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决定。
两周前,我发现小草走路的时候会碰撞到桌椅,平日里并不会,我担心他感冒了。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东西准备带小草出门去医院,小树在我的梅花缸后面不住地抓挠,我一看,原来是跳不上来了,大笑起来,傻孩子今天怎么这么笨。于是把它抱回沙发。坐下的瞬间,小树肚皮着地。我非常惊讶,这说明他的手脚已经没有力气了,连忙把他扶起来。蹲坐着的小树在三秒内两眼看天,已经不能聚焦了。我吓傻了,赶紧打电话给医生,医生让我把他嘴巴打开舌头伸出来防止窒息。我们都估计是食物中毒。
在把小树和小草装到袋子里送到医院的时候,临出门我发现皮皮也不见了,当天早晨,我的室友开门交接收房手续,并没有关门,我下楼找了一下,没有看到皮皮。可是小树和小草也紧急,连忙送到了医院。一路上小树都在哀号,我用力摇晃他,生怕他睡醒就起不来了,小草很安静。终于到了医院,医生给猫们量了体温,小草状态不好,小树在输了液以后精神不错,还起床尿了一泡。我心神安定了下来,医生说应该无大碍。当天,正是交这篇稿子的日子,我觉得这是巧合也是命定。回家急着找皮皮,找了一天,到了下午,室友告诉我,皮皮没丢,找到了,她藏在我装袜子的抽屉里,我放心了。
下午五点半,我接到医生电话,说小树忽然不行了,让我过来见一面。我抱着皮皮急忙下楼,还没打到车,医生电话我,小树没抢救过来,已经过去了。我说好,一路上塞车堵车,而且还临时换了的士。从来没有一次打车这么焦虑,我坐在黑的士上心急如焚,打给朋友说小树过去了,朋友说你先去看看,别太难过。
到了医院,小树在手术室外面的一个箱子里,我把皮皮交到医生手里,请他先给皮皮检查,自己去看小树。小树侧卧着,跟平时睡着了一样,我摸了摸他的肉肚子,还是软的热的。我把他抱了起来,孩子的表情是打了麻药的猫的表情,做鬼脸状,还伸舌头。我抱着他,他全身绵软无力,一下子就滑开了。我把他抱到皮皮旁边,皮皮从来都是一见到小树的肚皮就会疯一样地冲过来吃他的奶,但那天没有。皮皮一直在冲小树嘶吼,她知道,小树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摸着小树,对他说,爸爸感谢你陪爸爸这两年,这两年我们都挺开心的,你走好。爸爸给你念《大悲咒》和《心经》。我摘下手上的白菩提根佛珠,放在小树肚子上,先是《心经》,然后是《大悲咒》。希望小树往生极乐,我不舍得他,我失去了他。
回家的路上,元神出窍,已经傻了。跟朋友打电话说起这个,忽然间大哭起来。马路上一个两百斤的肥胖男人号啕大哭,真是丑啊。可我控制不住。我的老四皮皮的检查结果是好的,但当时我并不知道,其实她已经快失明了。
写下这些的时候,我坐在刚刚买的日式小被炉里,膝盖上是厚厚的被子,脚边是暖和的电烤灯,湖南的冬天太冷了,但我家很温暖。蜜蜜在被炉桌上以传统母鸡孵蛋式眯觉,我希望这个时候,小树、小草、皮皮,都在这里。
在猫咪们逐渐消失的日子里,我的心里空白了一块,变成水,变成泥,变成陶泥,变成瓷器。那样的心情,就像手捧瓷器走过泥泞小径,让爱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慢慢通过。我以为我有工作,我有娱乐,我有朋友,我有爱情,我有家庭,我有一切,猫咪们只有我。在逐渐失去他们的日子,我知道,其实我拥有的,也不过是他们。而这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事故的原因是黑森林蛋糕。我约了朋友下午茶,买了甜点,打算喝茶时候配的。我从来不吃这个,所以剩下的全丢到垃圾桶里,这一夜我没有倒垃圾,而第二天一早,我看见垃圾桶是倾倒的,里面有猫翻过的痕迹。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黑森林蛋糕的杀伤力如此之强,因为它是巧克力,猫和狗都无法代谢巧克力,会中毒。更为严重的是,黑森林蛋糕的配方里有朗姆酒或者樱桃酒。
我的愚蠢害死了我的猫。我不能原谅自己。
朋友说,胖娃,你别哭了,猫猫们去了喵星球的,在那儿他们过得很好,也很开心。我说我知道,小树先去了喵星球,在那儿等着小草。而蜜蜜和皮皮,不知道哪一天,会咻地一下,飞到喵星去,连让我给他们办护照的时间都没留。我希望皮皮在喵星球可以重新看见光,看见这个因为我的愚蠢而让她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混沌但后来终于看见的喵星球。
这些天是麻木的,根本哭不出来,就觉得不明白,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我自问并未失责,为什么我家猫会遭此大难。今天晚上,也没什么兆头,忽然号啕大哭了几回。
继续把猫的稿子写完吧,留下的都是回忆。回忆这一切然后写下来,这一夜,我心神大恸,念及过去,心若刀绞。真是没出息啊我对自己说,想着想着,忍着忍着,还是没忍住。我一直觉得,猫离不开我,因为他们拥有的,也不过是我而已。现在想想,我根本大错特错,因为离不开对方的那个,其实是我。好丢脸啊,我抱歉我又哭了。
我爱你们。张蜜蜜,张小树,张小草,张皮皮。
希望下辈子,还能彼此遇见。
屌丝没有爱情
1
在“屌丝”这个词出现之前,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Z。
后来网络上出现了“屌丝”这个词。最开始这个词只不过是一群人的自嘲,后来我和Nana发现,还真的存在着“屌丝”这样的人群。
这个词从一开始莫名其妙地没有含义,到逐渐被赋予各种各样的意义,就像各种不同的色彩调和在一起,最终变成屎一样的颜色。
我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Z,这个词里面包含了我对这个人的一切负面印象,我终于不用长篇大论地去解释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只消一句简单的“这个人太屌丝了”,就能够表达出一切情绪。
我对Z的讨厌之深,让我都不愿意在他的姓氏后面加一个“先生”,那简直就是对“先生”这个词的侮辱。
我跟Z本身没有任何交集,我们虽然是同一个大学的,但是既不在同一个院,又不在同一个年级,如果不是有一段时间Z追求过Nana,我根本不可能认识他。
2
Nana是我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像我这种性格偏执的人,提到最好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初中的时候是小五,高中的时候是左边姑娘,大学的时候是Nana。现在读硕士,暂时还没有什么朋友。
大二的某一天,一个陌生的男的在人人上加我好友,加完之后就跟我要QQ。我愣了一下礼貌回绝,对方又对我说,他只是想追求Nana,听说我们关系很好,所以想找我帮忙。
我当然很乐意做这个红娘——所有奉献型人格的艾斯比都有这个爱好。于是我乐颠颠地加了Z的QQ,开始跟他聊天。
“Nana有男朋友吗?”Z问我。
“好像没有。”我回答。
“那她以前有男朋友吗?”Z又问。
“哦,有啊。”我说。
“她以前的男朋友是北京人吗?”Z问我。
“不清楚哦,”我说,“好像是的。”
“家里什么背景?”Z又问。
“哦,好像是开工厂的。”我说。
“我靠,这么有钱!Nana为什么要跟他分手?”Z继续追问。
“哦,我没问过啊,”我说,“你问这个干吗?”
“我要对比一下啊,不然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竞争力?”Z说,“感觉压力还挺大的,Nana前男友真是富二代吗?”
“那也分手了啊。”我说,“有没有钱没那么重要的,再说了,Nana那样的姑娘也不在乎钱吧?”
“不可能啊。”Z说,“谁不在乎钱啊,哪个姑娘不喜欢有钱人啊?”
“哦……”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默默地“哦”了一下,打出一串省略号。
3
直到Nana跟我吐槽之前,我并不知道Z采取过什么具体行动,因为他除了偶尔回复一下我的人人状态,或者在QQ上问我追女生有什么注意事项之外,也不说别的。我觉得他就是打打嘴炮,并不打算做出实际行动,或者他希望我帮他表白,但是又不好意思跟我开口。
我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烦,但是不至于让人讨厌。我也没有跟Nana说这件事,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可能喜欢Z这种莫名其妙的人的。但是有一天,Nana突然对我说:“我去!今天碰到一个傻×。”
“怎么了啊?”我问Nana。
“就一傻×啊,”Nana说,“今天我去图书馆,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人,非要请我喝咖啡,就是图书馆那种一次性杯子装的速溶雀巢,我哪儿敢喝啊,谁知道他什么来头。结果那人给我来一句:‘你是不是都喝星巴克啊?’”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大概是Z的第一次行动铩羽了。
Nana嘴一撇,说:“我看起来是那种整天装×的女的吗?还都喝星巴克,这不是侮辱人吗?”
我支支吾吾地向Nana坦白:“嗯,这个人之前就加过我人人,还加了我QQ,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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