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明楼就打了个喷嚏--前几日淋了雨,尚未好的枪伤似有感染复发之势,他却没有立即拿起大衣,只端着冷水笑道,&ldo;人老了,就容易生病。&rdo;
阿诚笑劝,&ldo;大哥不老,只是要更注意身体。&rdo;
明楼咳嗽一声,&ldo;幸好,身体虽然退步了,经验却比从前丰富,我还不至于这么虚弱。&rdo;
&ldo;经验就是,天凉多加衣。&rdo;阿诚一面笑,一面抖开了衣服披明楼肩上,&ldo;不然大姐要怪我了。&rdo;
明楼不语,低头喝水,冰水滑过口腔顺着喉咙直通入胃里,沁得肌肤表层的汗水都稀释了不少,他放下杯子,双手插入袖管将大衣纽子熟练扣好,&ldo;阿诚,开车吧。&rdo;
&ldo;不吃早饭了?&rdo;
&ldo;办公室有。&rdo;&ldo;那于小姐…&rdo;
&ldo;大姐会照顾好她的。&rdo;
黑色福特车的发动机在晨间静谧空气中分外的响彻,惊醒了一圈蛰伏浅眠的飞鸟,一下子沸反盈天般拥入苍穹--于曼丽披了一件天青罩衫,裹着身上白色睡裙站在窗帘外观望--直到黑色小车消融于视线边缘。
阿香端着漆碗盛的米粥并几样小菜进来,红绿色泽顿时就有了过日子的烟火气,但这样子安逸本是一重美好假象,她涉足其间也许太深太久了,甚至从未想过归还。
&ldo;阿香,今日我有特权?&rdo;她笑问。
&ldo;大小姐说于小姐是有身子的人,尽力少走动为好。&rdo;
所以把饭菜都拿到她屋子里来,当是十分上了心,于曼丽侧头看一眼挂历,忽然笑,&ldo;明日就是四月十六了。&rdo;
好快,还来不及想着如何面对,发生地便迅雷不及掩耳,只能裹着时光往前盲目地冲,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尝不是穷途末路心也宽。
阿香笑着点头,&ldo;是呢,虽说准备了许久,程小姐和小少爷也不想大张旗鼓地闹腾,到现在都没什么动静呀。&rdo;
不错,&ldo;只是&rdo;包下了全上海最豪华的都城饭店,又布置了几乎能囊括大半个上海滩政商要员的酒席。
确实不算&ldo;闹腾&rdo;,因为这实在是一场井井有条的炫耀。
不是明家风格,却能闻到一丝阴谋气味。
线索是什么呢?
长期严苛训练让于曼丽摒弃了所谓第六感,第一个入手的往往是无关紧要细枝末节。
如果以前她对明楼不够了解,致使时常被他带跑节奏,现在她却有些懂了--自昨夜始,明楼这个人于她而言便牢牢充实起一幅更为具体可感的信息地图--身体比语言更有力真实。
明楼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时五分严肃三分虚伪两分流氓,然而心中一腔热血死生不枉。
但使龙城飞将在,书生何需带吴钩?
于曼丽陷入回想,&ldo;…1919年四月十六日,五国会议讨论山东问题,美国提出将德国在中国的权益转交给日本,那一年我才刚出生,并不知时局异变。&rdo;
阿香似懂非懂地点头,&ldo;于小姐今年也二十岁了。&rdo;她憨憨一笑,&ldo;比我还小两岁呢。&rdo;
于曼丽目光沉凝,静静望着窗外碧空如洗,&ldo;1928年4月16日,日本再次出兵山东,日军第六师团在青岛强行登陆,途中所遇黎民百姓皆遭肆意杀虐虏夺,血光遍地,白骨成堆。&rdo;
她声音有一丝发颤,&ldo;那一年我九岁,和养父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清贫且知足,只想在乱世里有个温暖小家。&rdo;
于曼丽叹一口气,低语,&ldo;明日之期涵义颇深,是咱们小少爷自己挑的日子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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