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鹤蹙眉:“废话,我自然知晓你连只鸡都不敢杀。”何况小皇帝与郑修的仇怨,怎及得上谢寒商这般深刻?四年前的大雨散了,不代表天已放晴。谢寒商一旦挣脱囚牢的桎梏,首要的就是报仇。“当下北伐在即,你为何弄出如此大的阵仗来,可知郑太尉的为人?他素日跋扈,连母后都得忌惮他三分。若是他借题发挥,把你送进昭狱,你还能回到战场么?”萧灵鹤责怪谢寒商此次鲁莽行事不计后果,杀一个郑修事小,但招惹了郑泰势必要付出沉恸代价,这郑修是郑泰的独子,独子丧命,郑泰岂能放过他。谢寒商偏薄的眼皮低垂,没有说话,似认了错。官家怕阿姐与姐夫在勤政殿吵架,忙调和起来:“阿姐你先别上火,这郑修死不死还不一定,朕箭术初学乍练的,都不怎么精通,现在四个太医都在给郑修会诊,说不定能抢救得过来?”如郑修不死,说不定能平息郑泰之怒?他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谢寒商却补了一刀:“臣特意为圣上挑的一张射马弓,连北人天马都能一箭诛杀,何况于人。”这是铁了心要郑修死。萧灵鹤惊愕,哑口无言。官家也是一愣,知道郑修今夜必死,他哭丧着小脸道:“完了,阿姐。不是朕不保你的驸马,郑太尉有多凶残你是知道的,朕少不得要把谢寒商推出去将他交给郑泰发落了,你真的不要怪朕……”他更想保谢寒商,北伐的良才只这一两个,战前杀了功臣良将,那这仗便可以不用打了。萧灵鹤捏谢寒商的指骨用了一点力,将他掐得虎口泛红,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以求殿下饶恕,萧灵鹤皱眉:“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后招,就这么杀了郑修,叫官家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给你善后?”谢寒商正要说话。四名太医满头大汗地从寝殿里奔逃而出,大声叫告:“官家!老臣无能,郑大人被一箭当心穿过,失血过多,已经无救了……”人是夜里死的,郑泰提着先皇赐予的宝剑,夜叩宫门,长跪不起。声声催泪,字字泣血,请求官家赐见,请官家给一个说法。事到临头,这麻烦避无可避,官家想求母后出面,但他心知,自己北伐决心已定,此刻杀郑修,母后断然不会为他出头。母后曾经说:“官家要亲政,就要经受得住考验与议论,哀家今对官家撒开了手,往后的事便不再理。官家随意自便。”因为政见不一,母后对他怒其不争,所以也便真的撂开了手,这时再去求见母后,怕是只能碰个壁,无功而返。而且官家自己也硬气,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北伐,与母后和解。他鼓足勇气,派遣内侍告知郑泰,“郑太尉丧子之痛,朕深自恸丧,请郑太尉先行回府安顿令郎,明日早朝,朕必会给郑太尉一个交代。”郑泰没有再喊了,但也没有回去,只让人领了孩儿的尸首,兀自于殿外长跪不起。次日早朝,郑泰果真言之咄咄提起此事,满朝文武皆惊。惊的不是郑修昨日被官家一箭射杀,惊的是郑泰的态度,得理不饶人,瞪大了虎瞳,张开了血盆大口,像是要将孱弱的官家一口吃掉一般凶恶。官家居于上首,面对着郑泰的虎视眈眈,一退再退。郑泰心里知道要把罪责推到皇帝身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铁律横亘于此,讨不得相匹配的公道,于是一早就算好了,冷眼斜顾:“官家年幼,未曾学过骑射之术,那么昨日教授官家射术的老师呢?他罪愆极大,不死不足与吾儿交代。还请这位深藏身名的定远将军,莫再藏头露尾,现身一见吧!”众人皆知,谢寒商的功名早已被革除,那么郑泰提及“定远将军”四字便是挖苦与讥讽之意。官家装作为难,被郑泰再度虎吼,他吓得像个踩了毒蛇的孩童般屁股一弹,险些飞出龙椅,半晌才落地,已经面色苍白眼眶通红了。满殿死寂,臣工都对郑泰愤怒起来,郑泰丧子之痛可泯,可如此对待尚未成年的官家,以臣犯君,威逼恐吓,实在不妥。官家受掣,蔫头耷脑地下令:“传谢寒商。”片刻之后金殿上,谢寒商徐徐而至。郑泰一见谢寒商,立时将先皇赐予的尚方剑提剑出鞘,似是当场就要在大殿上杀人。“贼子狼心未灭!”他喝骂道。杀不足以泄愤。郑泰高举长剑,意图剑刺谢寒商心脏。谢寒商一动不动,并未做任何反抗,如同伏罪。这时却有一个声量远高过郑泰的声音长啸:“胡闹!这是金殿!郑大人难道要血溅五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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