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商突然头痛欲裂,他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青筋迸起,痛苦万分。
那些声音,犹魔音穿脑,在他耳膜中如钟鼓磬音不绝回响。
花魁:“你不配啊。”
佛子:“当真是不配。”
鲛人:“你配不上阿鹤。”
世子:“断脊之犬,秋后之蝉,不必挣扎。”
侍卫:“无颜无仪,无人可爱,无人在意。”
他们说完,又不约而同和颜悦色地朝头痛的谢寒商伸出了援助之手。
“来吧,跟我们来。我们能解除你的痛苦。”
“来吧,跟我们来,我们能解除你的痛苦。”
“来吧,跟我们来,我们能解除你的痛苦。”
去吧,随他们去,他们能解除我的痛苦。
一个声音呢喃着,于谢寒商脑中,回荡盘旋。
去解除痛苦吧,跟他们走吧。
他没有任何留恋的了。
能解除活着的痛苦的话,就,离开吧。
谢寒商向他们伸出了手,他们抓着他的胳膊,推着他的身体,面含微笑,宽纵、平和、慈爱地看着他,像看待一个走了许多弯路终于乳燕归巢的孩子。
他们扶着他,引着他,推着他,面含笑意。
每走一步,眼前的浓雾就散开一分。
眼前宛如古籍记载的伽蓝世界,出现了辉煌巍峨的宫殿,无数白色仙鸟围绕宫殿之上的琉璃瓦啼唳翩飞。
无数忠魂英灵,化作白衣如雪的仙人,徜徉在圣光的沐浴之下,如鱼群般游荡穿梭。
紫雾一片片散开,那些曾与他谈笑饮酒,在军中指挥若定,在战场交付后背,后来,在四年前的大雨中合上双眼永久与世长辞的故人,一个个都出现眼前。
他们在看着他,一样的宽纵、平和、慈悲。
像看待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他们对他伸出手,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来吧。过来。此间极乐,不思人间。”
少年孙则站在五彩云端,笑容还如当年那般灿烂:“将军!生当袍泽,死亦知己!”
这是多么美妙的世界。
没有死亡的阴影,没有病痛的折磨,没有四年来执迷不散的大雨。
没有心爱的女子,写满厌恶嫌腻的双眸。
他笑了笑,好像找回了昔日的自己。
“我来了。”
他说。
他要去了,去那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
“来了来了,药来了!”
止期煎好了药,慌慌张张奔到寝房。
萧灵鹤忙托住药碗,令止期扶公子起来。
止期手忙脚乱地搭把手,可公子始终禁闭着唇,药喂不进去,全沿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
眼看着没有了办法,公子大限将至,止期没忍住哭出了声音:“公子的脸色愈来愈白了,怎么办,他不会真的要死……”
“不许胡说!”
萧灵鹤眼睛噙泪,凶恶地剜了他一眼,止住了他为时尚早的哭丧。
可止期说得对,谢寒商的脸色已经愈来愈糟糕,他根本没有求生的意志,对于死亡毫不抵抗,药也喂不进去。
萧灵鹤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六神无主间,脑子里忽然掠过从前看的那些话本子,想起了话本子里那些通过喂药来增进感情的桥段。
以前觉得那桥段不仅庸俗,而且愚蠢,现在,她却别无选择,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萧灵鹤当机立断仰头服药,含了一口苦药在唇中,在侍女的惊诧劝阻时,公主鼓着腮帮,一手端碗,一手掐住了驸马的下颌,逼他张开嘴。
但驸马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也抗拒被喂药,无论怎么掐,他都不肯就范。
不张嘴本宫就吹进去。萧灵鹤想。
她向来是名实干派,想着便俯身而就,唇瓣封缄了谢寒商干涸蜕皮的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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