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放过谁?轮到到我做主吗?”薛云逼到他耳边,“多漂亮的一颗慈悲心啊,原来这一切是我应得的,我还得谢谢你,感念你爱子之心,经你点化自此大彻大悟,金首座真是功德圆满再无半桩亏心事,行了么?省省吧,你只是想借我的嘴巴,宽恕你自己!”
燕烬亭按在火狱紫薇上的手,无声收紧。
薛云眼睑一跳,阴阴地同他对视,突然很想笑。
他心里藏了太多的毒恨,忌惮镜子似的燕烬亭,直到他发现,这所谓的明镜裂痕丛生,却毫不自知。
他已迫不及待地想看这些道貌岸然的脸孔,彻底碎裂的样子了。
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我等着哪。”他以口型道。
这种怨毒带着雄性相争的意味,怎么看都应该是冲着单烽去的,燕烬亭更加不明所以。
燕烬亭会说出这一段往事,本是出自薄秋雨的授意。
——金多宝的家务事,能渡则渡,渡不了,就由他了断吧。
薄秋雨如是吩咐。
在金多宝做出决断前,燕烬亭不打算出手。
“云儿,”金多宝道,“这一味圣人胆,是为了让你有来日啊。你难道不想堂堂正正地去做一件事,去爱一个人么?”
他已在苦苦哀求了。
薛云愣了一下,像是自幼在毒恨里泡大的孩子,忽而被人问起蜜糖的滋味。
堂堂正正?
薛云想,我是可以抬起头来看他的吗?
可在天火长春宫里,他都把自己洗刷干净,穿上华服了,在谢霓眼中,依旧是沐猴而冠。
“人有皮相,有骨相,有心相。”燕烬亭道,“心相不改,怎么矫饰都没有用,他看得出来。”
话里有话。
薛云知道燕烬亭在拿谢霓敲打他,却闭紧了嘴,没有发作。
堵在喉咙口的圣人胆,突然一阵阵抽搐来,让他透不过气。
那是一种他从来不敢奢望的可能。
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谢霓能一眼看穿他的猴相?
难道真如燕烬亭说的,对方看得见心相?
只要把圣人胆咽回去,那只满身癞疮的猴子便彻底死去了,往事被一笔勾销,谢霓就再也不会看见那只血淋淋的猴子。
他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那个人面前,是吗?
要是更早的时候,他能以薛王孙的身份出现在长留,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甚至在天火长春宫里。
哪怕他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去假想,要是他能像单烽那样,挽起谢霓湿透的头发……
“云儿,过去的事,就当是衣冠歪了,还可以再正。”金多宝施展一道清身术,颤颤巍巍地去理薛云的发冠,却被后者一把拍开了。
那一刻的死寂,几乎把馄饨铺周围的空气都冻住了。
只有螃蟹灯里破出的一线红光,在薛云脸上缓缓地横爬,一双眼睛时明时暗。
不远处传来小童欢欢喜喜的叫闹声,隔着呼啸风的风声,像雪中红红绿绿几粒糖粘子,很快又抛滚向远方。
百里漱跌坐在一边,迟迟没爬起来,也被这奇异的沉默镇住了。
他看到燕烬亭的手,始终按在火狱紫薇上。
他也看到了金多宝嘴角细微的抽搐。
他触及一根模糊的界限,在仇恨和宽恕,恶人和圣人的两端,在一念之间。
薛云的眼睛,又阴郁地亮了一下,百里漱甚至怀疑他会猛地拔刀劈来!
啪嗒!
却是一滴眼泪,砸在了结冰的馄饨碗上。
薛云道:“我自己来。”
他衔着一把金刀,就着一片澄黄的反光,把歪倒的发冠重新扶正了,几缕碎发也扫进了鬓边,像艰难地就着浆糊,一寸一寸裱糊上一张人皮,画皮画骨再画心,直到最后一步。
“我只是,不想让他看到一只猴子。”薛云道,用眼睛侧了百里漱一下,“动手!”https:...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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