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远现在身上所穿的,是用极粗生麻布为丧服,不缝衣旁及下边,乃是五服之中最重的一种,服期三年,也就是说要守三年的丧。桓远人生得俊美如玉,虽然穿着这样的粗布麻衣,宽大的麻布衣袍笼罩下,也是极有风姿,他的脸容清减了不少,眼神郁郁中含着隐痛,却在看到楚玉后,从沉寂里重新焕发出生机。柳色流桑等人所穿的,从齐衰到大功,二三等丧服各不相同,服丧期都比斩衰要少,只一年或几个月。虽然自己没死,就被人办了葬礼,这一点很让人哭笑不得,但是楚玉却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心意,桓远他们以为她已死去,是在以家人的身份为她守丧。……足够了。轻轻的合一下微微发热的眼睛,楚玉在心里对自己道。回来就好。有这句话,这些人,足够了。她曾经以为自己失去了家,没有家,可是这里,这些为了她穿上一身粗麻的人,就是她的家人。是的,她有家人。从未有一刻这样清晰清楚的明白着。若非现在看着她的人太多,而是她一个人独处,只怕楚玉现在就要流下泪来。不管她是不是山阴公主,不管她是不是千年之后的楚玉,有人为她至此,已经足以令她铭感。楚玉心潮涌动,眼眶发热,但面色却依然平静如水,在眨了眨眼睛后,她露出一个笑容:“把这些都撤了吧,我还好好活着,不用招魂了,再招,也不过是把人招来而已。”顿了顿她道:“桓远,你随我来。”她叫来桓远,是因为不论在之前还是现在,桓远都是公主府内苑的中心,她离开之前,也许桓远还是靠着她所赋予的权利,可是她方才所见,那些惊见她“回魂”,赶来报告的仆人们,粉黛三千人房里燃着熏香,暖热的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迤逦而缠绵,把寒凉的秋意阻隔在房屋外。楚玉坐在屋子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杯,带着茶香的热气从杯中冒出来,熏得楚玉十分舒服。她左边坐着的是流桑,哭惨了的小孩眼睛上绑着浸着冷水的手巾,虽然目不能视,但是他伸出来的手依旧紧紧的抓着楚玉的衣袖。她右边则是阿蛮,虽然入了秋,但昆仑奴依旧是一身清凉的打扮,露胳膊露腿的,他坐姿不算端正,但是认认真真的一动不动。楚玉静静地听桓远说这一个月来她所错过的事。朝堂之中有一些变化,但是并不十分巨大,至少,不是颠覆性的改变,让楚玉比较欣慰的是,刘子业并没有违背她被掳走之前做下的承诺,让桓远出任了官职,并且,开始在建康城中开辟一个地方建设学府。楚玉的大概想法是直接实施后世的科举制度,但是桓远经过仔细的思考后,认为这么做操之过急,宜徐徐图之,便先办起来了书院,并且请了几位学问大家坐镇。他这个做法和后世新的大学开办发展以后,请有名气有地位的专家教授挂名类似,只不过那些大学请教授有时候花钱也请不来,桓远却方便许多,因为刘子业就是他的后盾,想要什么人,直接用圣旨召来便是。但是桓远也并不是完全采取强制的手段,用圣旨把客座教授召来后,他便亲自与他们交流,桓远自己是有真材实料的,加上这一段时间来的成长,让他在待人接物方面长袖善舞,最后竟是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留了下来。交代完外面的事,便轮到公主府内部了,这一方面桓远说得很简短,只说陛下因为公主遭掳劫十分震怒,来了公主府几次等消息,直到听说楚玉的死讯,便没有再来。他们之所以会认为楚玉已经死去,是因为一周前鹤绝转回来,告诉他们楚玉和容止已经双双坠崖而死,并且带回来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花错当时就疯了,拼着玉石俱焚不顾一切的朝鹤绝出剑,所用的无一不是两败俱伤的凶险招数,但是被还是被鹤绝跑了。这些天花错除了每天花三个时辰守灵,别的时间都在没命一般的练剑,花错既然信了,他们二十天没找到楚玉的下落,也便跟着信了,又怎么想到鹤绝竟然会说谎呢?桓远说完这些,楚玉便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转头一看是流桑,他取下了敷在眼睛上的手巾,甜甜的笑了一下,道:“桓哥哥是不居功的人,他有些事没说呢。”在流桑的补充说明下,楚玉得知原来刘子业在获知她的死讯后,除了立即下死命令追捕鹤绝外,他当时暴戾得还想让整个公主府给她陪葬,是靠着桓远的全力斡旋,才勉强保了下来,竟然奇迹的一个都没有被处斩,这也是为什么全府上下现在对桓远如此服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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