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凰摇头,神色萧索,“我看市井风物,如同市井百姓看城楼宝伞下的你我,都是遥不可及,如隔云端,看上一番又能如何……终归要回去的,冷宫、行宫、昭阳宫……南秦的宫闱,北齐的天阙,我已走了万里,仍旧是在宫中。”
如今她越发少言寡语,或是因为这几盏北地的烈酒,撩动她心事,絮絮说出这番话来。他听来动容,触及心中憾事。想起初见的她,寂寥独立于繁花锦绣的南秦后宫,而今在这无尽无边的宫闱生涯里,她同他越走越高,亦越走越深,身为帝后,坐拥天下,却走不出一道宫墙。
“昀凰。”他握住了她的手,紧握在掌心里,“当初我入秦求亲,将你带走,待南朝平定之日,我便与你重履南秦,万里疆土,皆在你手中。”
尚尧目光灼灼,长眉斜扬,以傲然笑容向那看不见的对手宣示了无声的回敬——那个人为了他的江山将你放逐北齐,我便将他的江山夺来,置于你掌中把玩。
楼下酒客的纷争还未息,小厮苦苦相劝,却听得满堂喧嚣一时止住。
抬头间,只见那楼梯上徐徐走下来三个人。
这三人来时直上二楼,男子披了风帽,两个女子帷帽遮面,并未引人注目。
此刻当先步下楼来的男子,卸下了风氅,服色与此间北地男子无异,寻常的天青色窄袖长衣穿在身上,却似华服雍容。这般非凡气度,俊朗丰神,自是边地小城之人见所未见的。店中诸人仰首看去,一时已震住,噤了声,再看向他身后随行的女子,帷帽垂下雪白长纱兜在肩头,风氅曳地,行止间风姿已是卓然出尘。
男子携了这女子的手,离去之际,女子驻足回首,目光隔了面纱望向座中。
满座人皆是一呆。
“二位是南朝人?”女子开了口,语声清冷宛妙。
南朝少年站起身来,满面通红,还是老伯泰定些,答了声是。
“为何远赴北齐?”女子悠悠问。
“我二人是茶商,往来两边。”老者也不知为什么,听着素不相识的女子问话,便垂了手,毕恭毕敬作答。
“南朝这些年,可还风调雨顺?”女子问得淡然。
老者踌躇片刻,只答,“虽无大灾,却也算不得风调雨顺,赋税倒是日渐重了。”
“民生可觉艰难?”女子语声柔了几分。
“比先帝在时,艰难了些。”老者垂首答道。
女子默然片刻,垂落的面纱起了一丝如涟漪的轻漾,仿佛面纱后的人,无声叹息,只听她娓娓道,“南朝百姓仍还念着先帝的贤明,先帝有知,当会庇佑子民。”
她身后仪容非凡的男子,负手微微一笑。
望着这三人飘然而去,满座的人仍未回过神来……蓦地,恍惚发怔的老者,周身一震,似明白过来什么,大步追出门去。
门外的两驾乌蓬马车已徐徐驰离。
少年跟着迈出门,只见老伯朝马车离去的方向,长身直跪在地,连连叩头。
马蹄得得,穿行在边城巷闾,徐徐驰往城中神树祠去。
车中,昀凰抬手正欲摘去帷帽,蓦地,手腕一紧。
他将她拽倒在软席上,倾下身,将她面纱一把挥开,令她直望了他的眼。
深褐色的瞳仁里分明盛着怒意,薄唇却挑着温柔的笑。
她仰面望了他,似笑非笑,悠悠道一句,“陛下可知道,南朝人的性子,总是念旧,又知恩的。”
“朕十分知道。”尚尧笑意深了些,手上力道也加紧了些。
“知道南朝百姓至今念着先帝,我便安心了。”昀凰的笑容渐渐变冷,眼中却有渐渐炽热的锋芒,“待少相沈觉复出,裴氏弑君之罪公诸天下之日,天下众怒,神光军复国之战,便是人心所向,胜算更增。”
尚尧深秀双目微睐,四目相对,迎上昀凰眼中被复仇欲望燃起的狂热。
“沈觉在殷川等着韩雍,韩雍已在返程路上,神光军也已待命三年。这一天,这一天……终究要等到了。”她攀上他的颈项,仰着脸,欢喜如稚鹰初见苍空,如幼驹初见绿野,那不可一世的征服的狂热里,亦有仇恨的彻骨之冷,“今时今日,什么风物,什么山水,我都无心无趣再看,我想看的,只有神光军的马蹄踏上南秦疆界,只有仇人头颅落入尘土!”
“凡你所要的,也是我所要的。”尚尧的目光深深流连在昀凰眉梢眼角,神魂皆为她所夺,他爱的,便是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华昀凰,这样强悍的魂魄。
马车停处,已到神树祠前。
水流之声潺潺,一座木桥架于溪流之上。
深夜里四下无人,北地风声入夜呜咽,树影婆娑,飒飒声如诉。
“这便是你要带我来的神树祠?”昀凰玩味地笑望了尚尧,“你曾来过此处,祈愿可曾灵验?”
尚尧朗声大笑,“我是天子,我即是天,何需向什么树神祈愿。”
昀凰不由莞尔,这人果然又有别出心裁之举,似他这样的人,岂会信什么无稽的神树。他扶她下了马车,将她披风系好,又将她罩在自己的大氅下,低头在她耳畔问,“此刻,若真有树神,可令你见到一个人,你想见谁?”
昀凰一怔,略失了神,抿紧唇角,无力说出那个血脉相连的名字。
第十三章下
这世上可牵挂之人已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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