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紫宸殿。
金钟鸣响,百官依序入殿。与往日相比,今日殿内的气氛明显更加凝重,甚至带着几分诡异的躁动。官员们彼此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话题的中心,无一例外,都围绕着那位空悬的宰相之位。
“听说了吗?昨夜王府哭声震天……”
“唉,王相劳碌一生,竟遭此厄运……”
“国失栋梁,陛下定然悲痛万分啊!”
“只是不知,这相位……将由何人接替?”
各种猜测、惋惜、乃至隐含的期待,在文官队列中暗暗流淌。不少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站在武官班首,那位身形魁梧、面色沉静的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也有人看向另一位资历深厚的老臣,枢密使魏仁浦。
赵匡胤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周遭的一切议论都与他无关,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嘴角,似乎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魏仁浦则是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和忧虑,仿佛真心在为同僚的“不幸”而哀伤。
端坐龙椅之上的柴荣,将底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连连。好一副众生相!他面无表情,任由那股压抑而诡异的气氛在殿中发酵,直到内侍高唱“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的例行程序走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众卿,”柴荣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空着的宰相位置上,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重,“王朴爱卿,突发恶疾,卧病在府,朕心甚忧。已派内侍前去探视,却回报……情况颇为不妙。”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魏卿,”柴荣忽然点名枢密使魏仁浦,“你与王相交厚,可知其病情……究竟如何了?朕,甚是挂念。”
被突然点名的魏仁浦,心中微微一凛,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按照他得到的“消息”和王府刻意营造的氛围,王朴此刻就算没断气,也该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这正是他,或者说他背后一些人,希望看到并且需要坐实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用一种沉痛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老泪纵横的语气奏道:“启禀陛下,老臣……老臣昨日也曾派人前往王府探问,得知……得知王相他……中毒太深,太医束手,昨夜……昨夜已然……已然灯枯油尽,恐怕……恐怕已然仙逝了!”
他这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什么?!”
“王相……薨了?!”
“果然还是……”
“唉……”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由魏仁浦这等重臣亲口说出“仙逝”二字,冲击力还是巨大的!不少与王朴关系尚可的官员面露悲戚,更多人则是神色复杂,开始飞速计算着相位空缺带来的权力洗牌。
赵匡胤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然而,端坐龙椅的柴荣,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表现出震惊,没有流露出悲伤,甚至连一丝讶异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魏仁浦,目光深邃如同寒潭,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哦?灯枯油尽?已然仙逝?”柴荣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头发毛,“魏卿,此言……当真?你可确定?”
魏仁浦被柴荣这反常的反应弄得心里直打鼓,但话已出口,断无收回之理,而且他对自己得到的“内幕消息”深信不疑。他硬着头皮,语气更加“悲愤”和“确定”:“陛下!老臣……老臣亦不愿相信!然王府上下悲声,太医束手无策,此乃多方证实之事!王相……确已遭不幸!还请陛下节哀!”
他甚至还假模假样地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节哀?”柴荣忽然笑了,那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魏卿要朕,为何事节哀?”
魏仁浦愣住了。为何事节哀?当然是为王朴啊!陛下这是……悲伤过度,以至于神志不清了?
不只是魏仁浦,满朝文武都懵了,完全搞不懂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柴荣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群臣,那股属于帝王的强大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金殿。
“朕,昨日确实派了内侍前往王府探视。”柴荣的声音陡然转厉,“内侍回报,王相病情危重,昏迷不醒!朕,忧心如焚,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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