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管有没有证明,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帮罗刹鬼还是护着自己人的,这徭役是非干不可了。”鹿神看着那些士兵,暗自说道。
眼下的鹿神用不出什么神力,萨哈良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小声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干活不那么累?”
鹿神笑了笑,沉默不语。
“你的身份证明呢?”士兵走了过来,拿枪尖的刺刀指着萨哈良的胸口。
鹿神朝萨哈良说,帮他出主意:“和他说,你是乡下来探亲的,从来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要办这个。”
但鹿神的经验还是够用的,足以帮助萨哈良了。
“大人,我穷乡下来探亲的,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要办这个。”萨哈良学着刚刚那个船夫点头哈腰的姿态,和卫兵老实交代了自己没有身份证明的事实。
“行啊,你们这帮刁民,什么都没有,准备去挖三天沙子吧。”
士官长见这帮穷鬼既掏不出证明,也刮不出油水,只好送他们去服劳役了。他说完这话,朝卫兵摆摆手,他们拿枪托顶了下身前的人,示意罗刹人那队人可以离开了。
队伍中有医生,那个带孩子的妈妈,和其他几个人。
“军爷,我刚刚给您看了我的证明,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之前那个爱讲故事的农夫耸着肩膀,整个人蜷缩着,可怜巴巴的对着士官长说道。
但士官长不吃这套,他一把抢过来农夫手中那张皱巴巴的政府文书,将它细细的撕成了碎片,扔在地上。
“啧啧,你这证明上的公章都看不清楚,怕是假的吧!现在没有了,滚吧!”
士官长得意的朝着即将被送去徭役的人们笑着,但叶甫根尼似乎还有话想说。
正直的医生不打算给军官留一点面子,他向前一步,说道:“先生,您撕毁有皇帝印章的政府文书是违法行为,而且为什么不放有证明的人走?”
“哈哈,看在我们是同族才给你们行个方便,告诉你,在这儿我说了才管用,你大可以去告我,没有人看见他曾经有过证明!”
军官也不想多跟他废话,他翻身上马,掏出马鞭指着这些难民们说道:“告诉你们,车厢分三等,人也分三等。帝国不想接纳你们这些野蛮人,老老实实去给帝国流血流汗,证明自己吧!至于你,医生,好好去坐你的一等车厢!”
他抬起手,用鞭子猛抽座下的马,朝着水兵驻地的方向离去了。
帝国的军人不打算给人们一点机会,仿佛这不是难民,而是敌人的降兵一样。叶甫根尼医生毫无办法的看向萨哈良,那名年轻的母亲也拍了拍自己的孩子,想让她和大家告别。
“快,谢谢哥哥救你,和大家说再见。”
“谢谢大哥哥,叔叔阿姨再见!”
萨哈良也无奈的朝他们招手,其他那些农夫们似乎无法对这样不合时宜的告别做出回应,每个人都在心惊胆战地迎接即将到来的徭役。
据说,在帝国惩罚式的劳役中,常常有人死亡。
一行人被卫兵粗鲁的推搡着,走进了黑水城并不高大的侧门。城里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宏伟整洁,浓烈又令人窒息的气味瞬间包围了他们。
那是劣质烟草燃烧的呛人辛辣,陈年牲畜粪便的酸腐恶臭,和木头在阴暗中霉烂的腥气。街道上光线昏暗,只能从房屋之间的缝隙中透下几缕微光。那些房子大多是胡乱搭建的木屋和窝棚,污水随意在街上流淌着。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孩子蜷缩在一旁,眼神空洞的看向新来的劳役们。
“你有没有发现,这片地方的住民都是些本地田人?”
鹿神看着眼前的景象,对萨哈良说。
先前听军官说的话,再加上一路上的见闻也能明白了,帝国内部亦分三六九等,显然像小镇旅店老板娘那样的本地田人,是要低人一级的。在黑水城这种情况表现的更为极端,他们被剥夺了自己的土地,蜷缩在这片贫穷的街区。
走到城中的主干道上,眼前豁然开朗。
尽管街道上依旧难说干净整洁,越过混乱的大街,最先看到的就是耸立在远方城市中心的教堂。它有两座尖顶塔楼,用红砖砌成,房顶的瓦片是暗灰色的,塔尖上有着金光闪闪的装饰,像是要刺入云霄。从教堂那边,悠远沉重的钟声慢慢扩散开来,在试图荡涤尘世的喧嚣。
萨哈良发现走路的时候踩不稳,有时会陷下去,他低头看,才发现脚下的路泥泞又坑洼,用竖着的圆木铺就而成。那些沉重的马车车轮碾过泥坑,溅起一片又一片的脏水,偶尔引来路旁行人的怒骂。
路边的人们行色匆匆,穿着整齐漂亮,也有一些像叶甫根尼医生一样气质的人,能看得出要比城门附近的居民有钱不少。
眼前的房屋高大气派,各色的商店和民居散落一旁,两层或者三层的建筑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铺。比起刚下山时,萨哈良已经能认出招牌上的文字和符号了:有些是堆满面粉袋和木桶的杂货铺,有些是传出叮叮当当打铁声的铁匠铺。
马车铃铛与车夫的喊叫,小贩们此起彼伏带着各地口音的吆喝,和教堂钟声混杂在一起,无一不证明着黑水城的繁华。这样的场景震撼着每一个从乡下初入城市的人,包括鹿神也好奇的打量着街上的事物。
但这一切并不欢迎萨哈良的到来。
“让路!让路!给少校的车让路!”
在街道深处,突然传来了大喊。那些押送的卫兵听见这喊声突然都打起了精神,掏出马鞭抽打服劳役的人们,让大家让开道路。
那是一辆豪华的敞篷马车,巨大又沉重。车身是深沉如黑夜的檀木,上面的黑漆被打磨得像镜面一般光亮。车头两侧的防风灯即便是白天也闪闪发亮,无论是车体边缘还是车门上,都装着纯金饰条,如同一个镶着金边的梦境,碾过这泥泞的街道。
马车所经之处,喧嚣似乎也短暂消失了,行人纷纷退避,就连最顽劣的小孩也被大人死死按住。那不仅是对财富的敬畏,更是为马车所代表的帝国权力,本能的臣服。
当马车经过萨哈良旁边时,隐隐闻见了车厢里传来了独特的香气。
萨哈良先是看到了那优雅的女人,穿着深黑的皮草大衣,翻领处深灰色尖端带银色的毛说明了这皮料的昂贵。她的脸庞在冷风中有着没有丝毫暖意的冷白色,气质有着几乎非人的纯净与疏远。而在微微低斜的头颅与橄榄石色的眼睛之后,她知晓自己的美丽与力量,也知晓旁人的窥探与揣测。
少年的视线继续向车内望去,里面坐着的是穿着笔挺军装的英俊年轻人,身形挺拔如同寒风中的白桦树。那名军官的外套大衣不像押送队伍的卫兵那般臃肿,而是剪裁极为合体的厚实衣料。军服上,浮雕着帝国双头鹰的硕大纽扣一直到下颌,勾勒出宽阔的肩膀。
他的脸庞,在深栗色短发的衬托下,是一种凛冽如冻土,又锋利如尖刀的气质。尽管军事训练非常辛苦,但他的皮肤却是贵族特有的,少见日晒的苍白。
军官像是发现了萨哈良好奇的打量,转头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隔着那名华贵的女士撞在了一起。
当马车远去时,萨哈良看见了车尾那枚巨大的雄狮家族徽记,正嘲弄地向着他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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