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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1页）

我想起了楚玉说过，救活一个人，就会死去一个人，救好一个人，就会伤了一个人。难道一切都是有定数，轮回就这般地快。

我执烟屏的手，看着她：&ldo;你还有何心愿，告诉我，能做的，我都为你做到。&rdo;

烟屏虚弱地看着我：&ldo;没有，没有任何心愿。此生，如浮萍，死后也随水而去，如果，如果可以，我要去找，找到自己的故乡。&rdo;

我握紧她的手：&ldo;好，那你安心地去，我不留你。&rdo;

她轻轻点头，合上眼：&ldo;好，我睡会儿……&rdo;

走进西暖阁，唤来秋樨，低问道：&ldo;都准备好了么？&rdo;

秋樨双目洇红，有哭过的痕迹，点头答道：&ldo;准备好了，她说没带来什么，也不要带走什么。&rdo;被我一直忽略的烟屏说出如此干脆的话，倒让我觉得可敬。许多看似平淡的生命，到最后却最见真味，烟屏就是如此，身为下贱，命比纸薄，却比谁都清楚，看得比谁都透彻。

我轻叹：&ldo;是，她做到了，她欠的，也还了。余下来，是我欠她的。&rdo;

秋樨安慰道：&ldo;娘娘莫要如此说，烟屏忠心护主，她死得其所，只是奴婢，没能为主子挡那一剑，奴婢惭愧。&rdo;她低眉忏悔，眉目间流露出苦色。

我用手轻拍她的肩，叹道：&ldo;莫要如此说，当时情况那么急，你已经一直护着我了。再说，我宁愿自己受那一剑，也不想你们任何人出事，要知道，我也是不愿欠人的。&rdo;

她急道：&ldo;奴婢忠心护主，是天经地义之事。&rdo;

我压低嗓子，沉沉道：&ldo;我从没把你们当奴婢。&rdo;

&ldo;是，主子待人宽厚，这是做奴婢的福分。&rdo;她头低得更下。

我叹息：&ldo;你和红笺去陪陪烟屏吧，我就不去了，让她安心地去，走的时候告诉我就好了。静静的，莫要惊扰于她。&rdo;

&ldo;是。&rdo;秋樨退下。

我想起在翠梅庵，师太告诉我，所有要离开人间的人，庙里都会请大师或师太诵经为他们超度。让灵魂得以安歇，从此远离痛苦，远离是非，远离灾难，也免去苦海轮回。

我这里没有超度的经文，想起我与画扇跪在佛前诵读的那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于是轻轻翻出来。

取出一串菩提子，一粒粒地抚摸，轻轻吟诵：&ldo;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人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已无所得故……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rdo;

远离颠倒梦想，我相信烟屏可以远离世俗的一切羁绊，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从此自由地生活，她说她想要顺水漂流，流去她的故乡，我定会满足于她。

我有种预感，烟屏已经离我而去了，这里没有她的牵挂，我告诉她我不留她。

当秋樨和红笺哭红着眼睛来到暖阁的时候，我还静坐在那诵经，我希望她可以听见，然后彻底地忘记我，而我，却再也不能忘记她，因为，我欠她的。沈眉弯就是如此，我欠的，自当还，还不了，我就记着。

秋樨低声问道：&ldo;娘娘，烟屏的后事要如何安排？&rdo;

我回道：&ldo;一切由你命人去打理，记住，只留一捧灰烬，因为我要洒向溪流，将她送回故乡。&rdo;

秋樨点头：&ldo;好。&rdo;

我继续说道：&ldo;将她随身携带的木箱也一并带了去，只取出她留给我的那幅踏雪寻梅绣图。其余的物件，都不要打开来看，只随她而去。&rdo;

秋樨不解地问道：&ldo;烟屏留下什么东西么？&rdo;

我摇头：&ldo;我亦不知，无论是否有留下，都让她带走。我们留不住她的人，也不要留住她的东西，就让属于她的物品陪同她，一起回到她的故乡去吧。&rdo;

&ldo;是。&rdo;秋樨转身而去。

红笺取过我手上的经书和木珠，搁在案几上，哽咽道：&ldo;小姐，我知你心里难受，若是想哭，就哭了，莫要闷在心里，我看到了难受。&rdo;她一边拭泪，一边叹道：&ldo;我与烟屏相处时间虽然不算很长，可是如今她一去，我说不出有多心伤，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侍候小姐，日后说知心话的人也……&rdo;她说完泪如雨下，我看着揪心，却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我叹道：&ldo;莫要伤怀，烟屏也不希望我们为她难过。她其实是最聪慧的女子，她预感到自己……&rdo;我也说不下去，竟有些哽咽。想起烟屏说自己有看相的先生为她算过，命比纸薄，不得长寿，恐会夭折，她自己都感应到了，独我不信。

秋樨为我取来烟屏留下的踏雪寻梅图，说道：&ldo;娘娘，这绣图你先收藏着，我还要去忙。&rdo;

轻轻地打开绣图，那寒梅雪境栩栩如生，还有那立于梅花下白衣胜雪的我，一切仿如昨天，我想起了那夜，她为我绣图，我临窗而叹的情景。她说画不出我十分风韵，只有三分就满足了，可是画中的女子，我是这般地喜爱，她捕捉到我的眼眸，那般传神。

我记得烟屏的手被针扎伤了，只为绣那几瓣红梅，此时我似乎还看见那斑斑洇红的血迹。那晚的血就给了我不安的感觉，弹琴不能断弦，刺绣不能见红，我的一句芳华分付，难道预示了今日……

红笺指着绣图的左侧，惊道：&ldo;小姐，你看，你的诗。&rdo;

我看着那诗，想起那夜的喟叹，一字字，如同扎在心里：一点清素，一怀风骨，一段尘路，多少人攀折，却为谁辛苦，又被谁辜负。

这句诗暗示的究竟是我，还是红笺。也许她有一点儿清素，没有几多风骨，可是也有一段尘路，被多少人攀折，为多少人辛苦，到头来，又有多少人将她辜负？我就是那个攀折了她，又让她为我辛苦，又辜负她的人。心念及此，疼痛不已。

红笺取过我手中的绣图，叹道：&ldo;小姐，我将这图收藏起来，也是烟屏对小姐的情义。我与小姐这么多年，竟不如烟屏这般……&rdo;她话语又哽咽，泪眼模糊。

我叹道：&ldo;红笺，我已辜负了烟屏，我断然不能再辜负了你。如果可以，我会不顾一切，让你幸福。&rdo;

红笺感激道：&ldo;我的幸福，就是一辈子追随小姐，不离不弃。&rdo;

我长长一叹：&ldo;我的一辈子，只怕也不会那么长。&rdo;

红笺心伤地唤道：&ldo;小姐……&rdo;

我朝她微笑：&ldo;红笺，你知么？今日当那剑客想要用剑刺向于我时，我就这么想，我沈眉弯纵是死，也要自我了断，谁也别想杀死我。所以，我以后会安排自己的死法，我不会让自己病死，也不会让自己被人害死，更不会让自己老死。我会自我了断，死在自己的手上，才是我要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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