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这仇自然要我们来报。不惟由贵,还有潜入寨中的契丹畜生!”卫央从未想过要用最恶毒的法子杀死一个人,在他看来,纵犯下天大的罪行,只消将那人杀了,教他以命偿命便好,然而,如今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抓住由贵,抓住契丹人,一寸一寸地隔下他们的皮肉,他们毒杀了多少大唐的锐士,那便割他们多少刀,不能亲眼看着,亲手操刀将这些畜生在极大的痛苦里杀死,他的一心暴戾无法解散。
张季是杀过人的,卫央化作冰冷的杀机,刘旄感受不甚强烈,他却心中了然。
这人虽只是初见,传言里却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以如今他心里的愤怒,恐怕又要行那单枪匹马的故事,这可不行。
寨中狭窄,又无传说中那天马名枪,如何使得?
遂犹豫再三劝道:“既能进得寨来,必可出得去,不如我去搬请援兵……”
“不必!”卫央断然喝道,“教这贼多活片刻便是造孽,何况这藏军洞已为我探察,天明时,彼怎会不知?到时发作起越发的凶残,寨中多是无辜,岂能受累?”
引二人返归暂驻处,不见他三人恐慌起来要四下去寻的少年们都围拢过来,卫央问刘蛟:“有胆量做成一件大事么?”
刘蛟昂然不惧:“死都不怕,有甚么还不干的?将军且说,水来水里去,火来火里去。”
乃命刘蛟引各族弟子三五人:“很好,你等往寨里去,告知各家各族,王师已到,天明当复沙坡头为大唐之土地,教各家各族点本家青壮弟子枕戈达旦,待见镇守府上空大唐龙旗飘扬,我须见尔诸族人等持械聚拢过来。”
刘蛟甚是迟疑:“想咱们唐人,多都是有血性的,只若有不从的,如何是好?”
卫央心如钢铁,教道:“你是本寨子弟,当知谁家最有骨气,先自这里联络起来,取好汉三五十也好,三五百也罢,只管挨门挨户联络过去。今我欲以本寨人手杀由贵,诛辽贼,拒十数万联军于寨下,谁家不从将令,天明时你等奔走相告,甚么恶毒便宣讲甚么,只一条,将这一家一户,休论平日良善,只管搞臭他,直至不能在本寨立足也不可罢休,非得教他受千万人唾骂鄙弃才好。”
众少年心头凛然,卫央又道:“我是卫央,今北上,奉持平阳公主龙雀刀,便是诸侯不从我令那也斩得杀得,我授权于你,若有抵死不从的,一刀杀了,只说轻兵营假校尉卫央的军令。”
授令至此,卫央森然盯着刘蛟问他:“这样的事,你敢做么?”
刘蛟不敢迟疑,慨然道:“吴王说过,国家事,匹夫也须有承担。将军放心,该杀的一个不留,不该动乱的,谁先乱我便杀谁。”
卫央又教张季随去:“刘蛟年岁尚浅,又无威望,军令印信也没有,你随他同去,记着,真有须动刀处你敢犹豫,我便斩了你,明白么?”
方才往藏军洞上去的路上,张季与刘旄看到了教卫央捏碎咽喉无声便死的逆贼,这人既有本领又有杀心,何况他真有龙雀在手,诸侯王也斩得,何况小小的张季?
一时轰然应诺,刘旄急道:“那我做甚么去?”
卫央笑笑,道:“还有十来个人,你都管着,我看你与牺牲的将士们颇有熟络处,当知大略的军规罢?”
刘旄眼圈又红了一下,重重点头:“大略也是知道的,令行禁止,军法无情。”
卫央遂将呼延赞赠予的那直刀教刘旄捧着:“这刀是大都护呼延老爷子给我的,我借你暂用,片刻我去往镇守府里,你带这一伙在外头等候,一时片刻闯进去,自有军令再行发付。在此期间,谁若不得我将领便乱闯乱动,破贼后有一人敢祸乱本寨,你便杀了他。”
刘旄得了这宝刀,掣出来瞧,这是上等的极品直刀,他何曾见过?
由不住心生一股荣耀的使命感,低声暴喝:“喏!将军放心,纵是我族人,敢犯军法我也立刻斩了他。”
刘蛟拦住去路,踟蹰着建议:“由贵奸诈歹毒,将军怎能以身犯险?不如由我等先作些乱,比如潜在镇守府外头,寻要紧处放一把火,勾引这厮一旦现身,将军神射,量他插翅也难脱逃。”
卫央哈哈一笑,本打算胁迫寨民成军、联络东西二寨为辅以及诛杀由贵涨民夫志气的行事,如今看来只好同步进行了,人手不足,怎能拖延?
小小的镇守府,便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又如何?
雪满沙坡头,人愈是多,便愈能掩盖他潜入的痕迹。
何况他本未打算潜入进去,上将杀贼,何必躲躲藏藏?
引一众少年下了山来,摸到胸口贴肉藏着的那龙旗,卫央取弓箭在手,教刘旄一众在这里等候,教见火起快速抢入镇守府,自大步往镇守府方向来。
七拐八拐的小街,成了卫央快速前进的好遮掩,一路来所见,竟由贵将他精锐都撒出去到远处一地盘桓,不知其用意,索性也不管那许多,折回头教刘旄一众就在镇守府门外暗处等候,约定大约一炷香时候进府,自往由由贵家将把守的府门来。
冒着一腔的怒火,以他身手,数个把门的家将怎能抵挡?远远连珠箭射杀几个,飞身扑近将弓弦又勒死几个,瞧地暗处少年们惊叹不已,只刘旄心生向往:“这才是猛将,我须想个法子,跟在这样的将军麾下效力。”
便如此,卫央进一步便杀由贵心腹几人,他自也算不来终究杀了几多人,自也想不起甫来这世上时念念不忘的便是真杀人,直至由贵饮鸩自决。
捡那长剑拄在手中,听到有人扑出府门时教射杀的倒地声,本有心考较这一伙少年的卫央猜知定是刘旄下的手。
连出数人,尽为暗箭所杀,骇住由府上下——如今由贵已死,老仆也没了,又不见那婆媳两个出面,这些仆役下人怎还会拼死来搏?
将三五十人的杂役,并着不敢轻动的家将数十人,在庭院里都聚拢了,卫央弹剑漠然问:“由贵已死,还有愿为他卖命的么?”
这满庭的死尸,都是这一人所杀,何况如今树倒猢狲散,谁还会再作送死的枉然?
乃指定家将一人:“很好,都是聪明人,想必不会去做糊涂事。你为首领,在后堂里看住你这一伙人手。走脱一人,你死。你若都齐心要走脱,卫某可能急切间奈何不得所有,杀你却容易。”
那家将怎敢违逆,遂自点亲信数人,卫央并不惧他几个有了器械便敢起二心,丢将刀剑给他,眼瞧着这镇守府满庭寂静了,正到约定时候,刘旄率先跳了进来。
回到由贵身死处,卫央恨意已消,只有一个遗憾。
竟不及问这人,高继嗣所谋是否自己心中的那猜想。
教一众少年都去后堂里暂且歇着,卫央只留刘旄与自称最熟悉寨中道路小径的大胆少年,卫央手指由贵尸体:“如今东寨想必已归心,西寨去不知终究,我欲以次贼首级传晓此寨上下,敢斩此獠首级么?”
刘旄更不搭话,上前抽刀落下,污血溅了他一脸,这人也不在乎,血淋淋抓着由贵头发提起人头,抬头问卫央:“我这便去,先去东寨教侯化那厮安稳弃暗投明的心,再去西寨,焦赞孟良若见人头还要执迷不悟,我再杀了这两个。”
那两人都是勇武的壮士,刘旄怎能杀得了。
卫央甚喜他这绝不拖泥带水的性子,更喜这是个真不粗俗的少年勇士,笑道:“你不必去了,由贵还有那千百的附逆贼党,你留下,看我如何服他。”
另一个少年会意,心中正懊悔略微那么一下的犹豫,教刘旄这厮手快砍了由贵这狗贼的人头,闻声夺过首级往腰里一系,一挺猎刀哼道:“杀贼报仇的勇气,我也是有的。”
王孙与徐涣至今未有寻来,以卫央看来,这两个定不会都被侯化困住,定是东寨到手了。
遂嘱咐这少年:“很好,我相信你也会成为大唐的锐士。你持这贼人头先去东寨,见有恭敬捧一柄华美长刀的少年,便能见有个叫王孙的,他是我手下锐士,若这两人在,便邀他二人会同侯化商议取西寨的法子。你告诉侯化,由贵已死,若他能真弃暗投明,念他也是个苦命的人,附逆一事,既往不咎,眼看我中寨龙旗起,即刻点本寨青壮民夫上寨头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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