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某笑道:“咱们都知瞒不过卫百将,知晓有人相信便是了。如此,赵某不负托付,军有大事要紧,不便久留,卫百将留步。”
教周快送赵某出舍,卫央寻人一问,那苍头侍卫正在偏舍里安身,径来寻他,撩门帘往里一看,老者正就烛火擦刀,头也不抬苍劲的声道:“三两日在此安身,劳烦卫百将担待。”
与马前挡路时比,这人面如金纸喘息断断续续,做一副重伤在身的架势。
卫央走过去在他一边坐下,指着笑道:“老爷子,你这装病不专业啊。如果你肯告诉我怎么称呼,我便帮你装地更像性命垂危的那种人。怎么样?”
“不怎样!”老者十分惊奇,这人虽已有胆大且脸皮厚嘴巴损的名声在外,但昨日那一枪,乱军里那威势,怎会是这样一个人?当时看他嬉皮笑脸套近乎的一副口吻,心中立时生出警惕之意,哼一声道,“你有甚么好法子能瞒过别人眼目,只管说来听听,倒不信你能生甚么不坏的主见。”
这老爷子,还会使激将法了!
掰着手指,卫央笑嘻嘻道:“要是让我来打扮你,首先,这脸上的金粉实在多了些,厚了些,如若假意涂上别的甚么,教人一眼瞧出你分明以粉妆遮掩重伤的架势,那才更有可信的力度。另外,若有客人来访,再教人将舍内火炭撤去,大开门户使冷风那时方钻进来,这样可能使有心人笃定你这老爷子是废了,岂不更好?”
“叫我桃伯。”沉默了一下,手中擦的刀还归鞘中,老者心中已将卫央所见大以为然,但想起来时李微澜千般嘱咐教他莫为卫央这厮哄着泄露消息,便斜着老眼睨着卫央,努力作心怀为他那一枪所伤的不悦哼道,“你这法子,果然能管用么?”
卫央自往碗里倒水,笑吟吟道:“你这老爷子,这么高明的武艺刀法,说是赵某的长老谁信啊,但这样安排你暂且远离穿蓝衣那女郎身边,我看所图必是镇内最后一泼内贼,恐怕正是那位与弋阳侯甚有瓜葛的京西诸路军械转运局司正赵典空,是不是?”
桃伯微微沉吟,难怪女郎说定瞒不住这人的机敏,看来果真如此了。
特别能牵涉到弋阳侯,听说这厮待朝政是一概无知,能自只言片语里推断出赵典空的来历与干系,真是个果然机敏的人。
“不错,你这厮,倒也有三分玲珑的心机。”点点头,桃伯在说正事之前又多加了一句满是鄙夷的称赞,只因为这厮居然不尊重李微澜,“那人胆大包天,倒卖军械窝藏兵甲已成死罪,如今事发,欲以弋阳侯府为质行不轨之事,诚可谓百死不足惜。只这人灵通甚广大,又颇知厉害,你能笃定以你之计,他定能入彀?”
凭什么我给你出个主意,便要你相信按此行事必能成功?我又不是你出钱雇佣的军师!
撇撇嘴,卫央很为这桃伯的智商着急。
桃伯人老成精,又是个识人无算的老辣人物,卫央那反将他鄙夷尽数还回地样子,怎能如此显眼还瞧不出来?
老脸有些发热,桃伯心中奇道:“这厮分明是个果然的无赖,只却怎地竟生不出一把掐死这厮的心?公主将此人以为有陈礼之资,陈礼厚重沉稳,怎会有这厮的无赖精细——倒是这厮勇猛能使锐士,又奸猾狡诈,若真予他一营轻骑,倒是个能行公主之图地好材料——哼,若这厮能改掉无赖的嘴脸,使人瞧着好歹舒心些,一国骑军主将的资质,倒也堪称不在陈礼之下了。”
大唐不缺锐士,不缺大将,更不会少能征善战的上将,只虽如今大唐设有马政司善骑监,便无燕云之地,河套这样的产良马地也在敌手,每战时,朝廷也可征发骏马数十万匹,可这能领轻骑全平阳公主一天下之大略者,竟无一人!
轻骑者,能征善战那是必然,然在平阳公主看来,唯独长途远袭,于决战之时突然自敌军之后他意料不到的地方杀出,扯动敌阵终至分崩离析,或任意的时候能远征万里,在大唐主军未发时先乱敌国,纵最为轻时能神出鬼没袭取敌军粮道的,那才是轻骑。
临阵突击,重装甲骑已在长安设纛,各路军镇也有舍重装骑军,而大唐陌刀军,正面决战已无匹敌者,唯独这能作偏军之大用的轻骑,至今仍不知主将哪里去寻。
若无一支可实施战略意图出兵的轻骑,平阳公主时常感叹主动不在我而在敌,无论契丹党项,善袭轻骑总能教大唐每一次的出征事倍功半,因此耽搁了将这四海一统的教程。
如此,这骑军主将,必要狡诈而忠诚,勇猛而无赖,敌后千里之外也能猜到主军行事目的之人。当初陈礼虽有将才,勉强也只合平阳公主三分心意,只堪是矮子里头拔翁仲,其人忠诚有余,狡诈不足。
唯独这卫央,胆大包天堪负轻骑远征的主将之责,一身本领偏是个死占便宜不吃亏的货色,本领高强能统轻骑里千万不怕死的,这样的主将,勇冠三军更能壮三军之心胆,更是个为了活路甚么法子都敢用的。这样的人,怎能不如久旱地逢着了一场好雨,教深知平阳公主心意的上下人等欣喜如狂?
只是,这人胆大包天,将甚么都不放在心里倒还罢了,将平阳公主也敢在面前装疯卖傻不惜出刀子威胁的秉性,谁敢驾驭?
桃伯自然知晓,来时李微澜托付他试探出卫央这厮的心地,她是有愧煞须眉男儿的气概的,可这卫央,她能驾驭得了么?
当时依了卫央的计较,桃伯教周快与窦老大一番打扮,又教王孙那奸猾的人添了些说教,苍面上敷衍了粉妆,不片刻外出晃荡时,强作康安体泰的样子,分毫瞧不出他教卫央那一枪坏了内腑的架势。
果然,晚膳过后,眼看联营里炊烟升起,镇内知若今日有战,也必在入夜时方起,难得战前的安宁,往来的人比晌午时又多了些,而署事舍外,有自称桃伯故交的赵典空求见。
是时,桃伯已和衣卧下,纵他不惧寒冷,舍内也生了火炉,闻听赵典空求见,依卫央之计,忙教人撤去炭盆,又洞开门窗,外头方放轻车简从来的赵典空一行入内。
天黑之时,赵典空一行脚步轻快拐出大门,桃伯手扶刀柄,老眼里杀机闪烁,嘿然冷笑:“竖子安敢有翻天之心!”
半晌又闷闷哼道:“高继嗣小儿,倒狡诈的紧,竟不来入彀!”
西陲决战,一触即发!
倒是卫央,闲坐看书卷时,方有窦老大来撤去碗筷,徐涣轻手轻脚在门口徘徊,进也不是进,去也不是去,甚教人着急。
唤进门来,卫央当是他担忧徐娘子,好言安慰时,徐涣摇着头道:“卫大哥,我家不曾花费太多为我开脱,长安里家舍都有,又无亲戚牵连,自不必阿姐往轻兵家眷营里定要去住,有卫大哥托人照料,定无妨,我来,我来只为一事,这个,实在不好出口。”
放下那卷排列大唐军律军制的兵书,卫央笑道:“这倒齐了,不为你姐姐,你还能有甚么不好开口的事情?莫不是看中了镇中谁家女郎么?这个好办,我代你去说亲,不过,你这小小的年纪,这么着急作甚么?”
“不是不是。”徐涣面红耳赤,这个卫大哥,甚么都好,就是这一张嘴说话教人胆战心惊,甚么话都能自他口中说出。怕他又说甚么荤话,徐涣顾不得面皮忙道,“昨日一战,我竟不曾获首一级,反而战场里,战场里……”
“瞧见马前蛾贼惊恐模样生不忍之心了罢?”卫央了然,转去将徐涣按坐下,倒水一碗递过去,走在那边也坐下,沉吟片刻语重心长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可知,纵是我面对那些个伪魏余孽之时,亲眼见他持刀杀人,当时有器械在手,若非想起元祥或许会逃脱后来寻仇报复,那也不会出手擒他?”
徐涣讶道:“卫大哥你也不忍过么?”
“都是肉生的心,怎会素无不忍之心?”卫央将手按在徐涣肩头笑道,“你小子是个读书人,定是犯事到轻兵营之前,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王化意,待这远征讨伐的大军,也曾当凶事来瞧,对不对?”
徐涣赧然,挠头不知怎样说话,但卫央能洞彻这世道里读书人的眼光,那可教徐涣佩服的很。
“我没想过要成甚么不世的功名业绩,虽有一身的本领,昨日之前,也没想过要在军中效力下去,身为百将,守备一镇,那也只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彼此平安无事混沌过日子最好。”这番话,卫央娓娓道来教徐涣愈发惊讶了。
在他看来,一身本领勇冠三军的卫央,怎会可以有这样的心思?那定是渴慕功名。仗剑求封万户侯也不为过的英雄人物,纵有不忍的心,恐怕也不能堕落至此。
当时徐涣喜道:“我只当卫大哥你这样的英雄人物,定要是三尺剑为国开疆拓土,血流成河也无非眨眼便过眼云烟的,怎能会有咱们这些既有心为国家能投笔从戎征战四海,却又念都是生灵看只为开疆拓土便视生灵如草芥的大军甚有违圣人教训,由是好生矛盾难以决断的心思,这倒好得很,这样的卫大哥,那才既是大英雄,又是我卫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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