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她靠近时,晋王明显不似方才那般紧张。她扣出两粒药丸递在他唇边,低声安抚他:“殿下,这是救命的药,我是阿萤,我不会害你。”
“阿萤……”
趁他呢喃张嘴,从萤将药丸推进了晋王齿缝中:“水。”
接过紫苏递来的水将药丸顺下,从萤轻轻松了口气。
紫苏说:“殿下病得急,我已派人去请张医正到府,眼下需尽快将殿下带回,姜娘子,既然殿下认你,能否劳烦你路上照拂?”
人命关天,从萤没有犹豫:“好。”
于是从萤登上晋王的马车,季裁冰的马车随后,一行人离开了玄都观,沿着山路返回云京城。
山路颠簸,很快将晋王从睡梦里颠醒。
他睁眼正见从萤紧张的神色,却突然笑了:“能留你芳驾,这回我病的倒是时候。”
从萤蹙眉:“殿下万金之躯,不该说这些。”
“不说了,”晋王向她伸手,“来,扶我一把。”
说是扶,其实他借机靠在了她身上,额头抵着她的肩窝,因病得难受,索性要放纵自己,嘴上也不饶人:“姜娘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如何?”
从萤正色道:“殿下,不要恩将仇报。”
晋王嗯了一声:“那救人救到底,借病患靠一会儿行吗,别太小气。”
从萤无奈叹气,心道:他怎么也油嘴滑舌了。
也许是药效,也许是心绪,晋王觉得绞着的胸肺慢慢舒展,他阖目感受着此刻的安宁,忽然马车却停住了。
侍卫有些紧张地靠过来:“殿下,鹰头峡上好像有埋伏。”
晋王倏然睁开眼睛,问道:“多远?”
侍卫答:“约六七丈左右,人数不多,具体看不出清楚。”
晋王单手将从萤护在身后,挑开车帘往鹰头峡的方向看,果然见高处枯石后,有细微的光亮闪过。
那光亮里带着一丝冰蓝,像是名贵宝器才能泛出的光泽。
他问侍卫:“咱们出城的时候,是否与守城门的燕旗卫报备过?”
侍卫答是。
晋王了然,他知道埋伏的是哪位神圣了。
他前世有过一宝器名千里目,相传是鲁班所造,不仅材质珍稀,构造更是精巧,透过它能看清百步外的蚊子是公是母。
那冰蓝色的光亮,正是千里目的琉璃镜片折射出来的。
于是晋王迎望着鹰头峡的方向,挑衅似的扬了扬眉。
他转头对从萤说:“区区山匪,他们不敢动手。”
他落下了车帘。
在千里目的视野中,晋王与他身后那袭天青色的裙角一同盖进车厢里,唯有透过起伏的菱窗,能隐约望见一人靠在另一人肩头,举止好似十分亲昵。
泛白的骨节,几乎将千里目的铜壳攥得扭曲。
埋伏身侧的弓箭手被这位突然低沉的气场压得不敢吱声,眼见那华贵马车慢悠悠在射程里晃了许久,才小声问道:“三公子,不是说要试一试晋王的深浅吗?”
谢玄览夺过他手中弓箭,控弦如满月,锋利的箭刃对准了马车的菱花车窗。
“试深浅?老子一箭穿了他的贼心烂肺!”
这句狠话之咬牙切齿,能把石头砸个坑,然而谢玄览手中箭却迟迟没有放出。
那袭天青色的衣角,映在窗边的倩影,既是点燃他怒火的引线,又是牵制着他、令他投鼠忌器的最后一丝冷静。
姜从萤为何会在晋王的马车上!
她为何与晋王谈笑风生,举止亲近?
他这一箭射穿马车,会不会误伤她……若今日晋王死于此箭,他逃得脱,姜从萤呢?
马车穿过了鹰头峡,在谢玄览的沉默里,洋洋得意地驰远。
旁边埋伏了半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弓箭手咽了口唾沫:“三公子,还动手吗?”
谢玄览的声音深寒如冰:“不,我认错人了。”
*
二月底,谢夫人在环琅山主办游春宴,邀请了各大世家的夫人和小姐。
给从萤的花帖,早已在文曲堂前当面送出,后又礼节周全地派人携礼登门,邀请赵氏带着家中姑娘小子同往。
如此隆重,意味深长。
赵氏当然欢喜,从萤知道她在高兴什么,反而不想去了。
可是乘晋王马车从玄都观归来时,偏偏又应下晋王一件事。
晋王说:“环琅山有一株墨梅,我家阿萤……嗯,就是与你同字的那位亡妻,非常喜欢,我想下回去见她时,给她带一枝,还请姜娘子帮忙折来,送到晋王府。”
从萤说:“殿下随时可以派人去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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