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萤便与他简单说了眼下的情况。
如今朝堂上都在争谢玄览是功是罪的事。
“我猜测,翰林院拟出的论题,大概会围绕着‘臣应忠君’还是‘臣应忠职’,便朝着这个方向勤加准备便好,只是太仪据何立场,还要等淳安公主的意思,明日我要去公主府拜会一面。”
论战不止是展露太仪诸生的才华,同时也是披露座主的态度、引导教化百姓。
晋王说:“今日在朝堂上,英王党与谢氏党都快打起来了,淳安公主却滴水不漏,一言未,她对谢玄览的态度很矛盾,想必还没纠结明白。”
“你呢,你为三郎说话了吗?”从萤问。
晋王轻轻一笑:“我有什么可说的,他自有他的本事。”
从萤还是有些担心:“可是……”
微凉如玉的指腹抵在她唇上,晋王幽暗的目光似乎与平时不同,连枝灯的灯焰映在瞳中,细弱的火苗不疾不徐地燃烧着。
“今夜良宵,先不管他。”晋王说。
他倾身去吻她,温柔似水,从萤情不自禁沉溺了一会儿,直到那宛如玉瓷温凉的手穿过层层阻隔,亲密无间地贴上她腰间的肌肤。
从萤醒了一醒,连忙抵住他的手:“可是你的身体……”
“张医正说无妨,”晋王在她耳畔慢慢吐息,颁下令旨,“今夜不许再说可是二字。”
他抱起从萤,落下了红帐。夜里下起雪来,帐中春意却久燃不熄。
……
云京一夜玉碎雪,西州满轮相思月。
不仅千里不同风,就连人与人的处境也是天壤之别。
谢玄览连日奔波接厮杀,如今躺在榻上却睡不着,身体虽然疲惫到极致,一闭眼却是满目喜红,从萤在他面前柔柔唤殿下。
辗转磨心,许久,谢玄览眼底通红地披衣起身,抱了刀出去巡查。
属下们办事竟十分干练,没被他挑出什么茬来,军纪也严明,既没有喝酒也没有强抢民女,只偷偷凑在一起烤羊腿,扔骰子谁大谁先啃。
见他们快乐得如此简单纯粹,谢玄览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转身走了。
帖花儿城又大又穷,竟没有一处可容身的地方,最后他登上城墙,远眺高高明月与千里朔漠,是与繁华拥挤的云京完全不同的景象,只觉得心底生出来无边的寂寥。
这无边的寂寥里,还诡异地夹杂着几分欢喜的情绪。
十分突兀。
就好像有人正拥着心上人喁喁私语,隔窗看雪,是平和满足到极致、盼着岁月永远停留此刻的感觉。
谢玄览抬手抚在心口,阖目细细体会,许久,慢慢睁开眼。
他确信,这不是他的情绪。
他现在只想杀人。
第117章妙人
从萤拜谒公主府,经女官引路,来到了淳安公主起居院里的香室。
从前公主只在前院思贤堂见她,与其他幕僚和外臣一样,自知晓她是落樨山人后,便不再与她见外,常常召她到私人之地。
今日之香室更是私密,乃是公主晨起打坐、涵养静气之所,连那双孪生郎君也无幸踏入。从萤解氅除靴,只着单衣白袜,有些拘谨地躬身走进,迎面扑来一阵暖融融的旃檀香,隐有梅雪之清气夹杂其间,是常在公主周身闻见的香味。刚站了几息,便觉得自己也被这香气染浓了。
“坐。”
淳安公主只着中单,未绾青丝,是燕居的打扮,正踞坐香几前拨弄博山炉,姿态十分闲适,不像君对臣、上对下,倒像接待闺中密友。
从萤仍周全行了礼,这才在公主对面跪坐。她静静看着公主调香,没有出言打搅,却是公主直然开口道:“你是为了谢玄览之事来的吧?”
从萤垂了垂睫,道了声是。
她以为公主会不悦,不料她只是笑了笑:“说说你的想法。”
从萤将斟酌了几百遍的腹稿向公主陈述,一应利弊,条理分明。
她认为大周与西鞑之战,谢玄览是最合适的将帅之选,但她也没有避讳承认,倘若谢玄览拥兵自重,会助长朝堂上谢氏党羽的声势,庸臣望风而偃,于公主处事不利。
公主道:“你倒实诚,到底想不想让他活了?”
从萤说:“我自然想要他活,但我为公主谋事,不能欺心背主,何况方才所言尽是事实,就算我不说,公主也自有斟酌。”
“我今日来向公主求恩典,希望公主能支持他统帅西州,兵马钱粮足应供给,让他能一心杀敌,无后顾之忧。此求非只关乎国计,也是我的私心,我愿为此私心向公主作出承诺,保证公主不会因此受损。”
公主的目光始终静静望着她:“你如何能保证?”
从萤说:“晋王会替公主出手清剿谢氏党羽,绝不给他们向公主难的机会,公主只须专注国政、敦养民望,以待化龙即可。”
“你能替晋王做这个主么?”
从萤颔:“晋王从无问鼎之心,他为我谋,而我为殿下谋。”
公主点点头:“朝堂之事好说,西州那边,倘若谢玄览得了钱粮勋爵后拥兵自重,围剿云京,又该如何?”
从萤说:“若公主信得过我,我愿做公主遣使,前往西州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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