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说的是……”
从萤的衣服还算整齐,颈间手臂也未见可疑的红痕,季裁冰心中稍安,又倒了一杯茶水,要喂她喝下。
“你醉得太厉害了,先醒了酒,细细与我说。”
“我不要再喝了!”从萤泪眼朦胧:“谢玄览他欺人太甚,好姐姐,你帮我报仇!”
“啊?谁?”季裁冰反手指着自己:“我么?”
从萤泪汪汪道:“好姐姐,你帮我打他一顿。”
季裁冰呵呵两声,扯了扯嘴角。
若是让她拼酒,她能灌倒一桌老酒鬼,可若是让她去揍八十万禁军总教头、云京第一马背飞鸿刀的绝世高手……
“阿萤啊,不是姐姐不帮你,实在是仙凡有别……要么姐姐带你逛铺子去,开心开心?”
从萤听了,却哭得更伤心:“我为何
要花自己的钱,销别人的错?从前旁人欺负我,有谢玄览帮我出气,难道谢玄览欺负我,就没人能替我揍他一顿解恨吗?”
“唉你这歪理。”
“他不喜欢我,退我的婚,还说我古板无趣,同所有喜欢他的姑娘一样,都是为皮囊和家世而心折的俗物……”
“胡说八道!”
一听这话,季裁冰是真怒了:“他真是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贱(尖)!怎敢如此折辱你,我看他是眼睛聋了耳朵瞎了,脖子太长脑袋挂树上了!这混账东西!”
从萤拽着她的袖子抹泪:“那你帮我打他。”
“好……好!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谁能禁得住从萤这般梨花带雨的恳求,季裁冰就这样半是怜爱半是愤怒地上了头,一口应下要帮从萤狠削那谢玄览一通。
待将从萤送回家,寒风吹散马车里弥漫的酒气,季裁冰头脑由热转冷,心里也渐渐凉透了。
天女娘娘啊。
她靠在马车壁上唉声叹气:有什么法子能助她一夜之间练成绝世武功,或者更现实一点,她能不能直接去跪求谢三公子给她打一顿?
季裁冰生无可恋地驱车回家,没有注意到,今日为她驱车的那新马夫悄悄出了门,直奔晋王府后门。
……
晋王府,兰膏明烛,华灯错些。
晋王今日咳得厉害,几番见了血,但他心绪不佳,不肯召太医调养,连宣德长公主都吃了闭门羹。
他调了一罐鲸骨胶,临窗几而坐,正将一捧枯落的木樨花,一颗一颗粘回枝上。
这是从萤为他折来的木樨花,他要亲手将它复生成永不凋落的模样。
紫苏来向他回禀,说姜四娘子一身酒气离开了天心楼。
晋王听罢许久未言,紫苏站得离他八丈远,却觉得周围嗖嗖泛凉。
“这蠢货。”
晋王的声音很低,隐约透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三岁幼童尚知爱而善色、喜则嘉言,偏偏他生了一张嘴,却只拿来喘气和喝酒。”
——他年轻时的德行,真的这么烂吗?
他叹息一声,问紫苏:“你可有送姜四娘子回府?”
紫苏将从萤遇见季裁冰的事说了,晋王才稍觉心安。
“她醉后喜欢胡言乱语……”晋王声音很轻,似乎只有面前的木樨花听得见:“幸好还有人能照拂她。”
紫苏刚退下,安插在季裁冰身边的眼线就跑来报信。
眼线耳聪目明、训练有素,将偷听到的从萤与季裁冰的对话,一字不落、活灵活现地在晋王面前表演了一遍。
一会儿哭哭啼啼:“他逼我喝酒,他欺负我!”
“他说我古板无趣!”
一会儿义愤填膺:“全凭一张嘴贱!……看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晋王强忍着气性听着,险些捏断了圈椅的扶手,半晌,抚着胸口一阵剧烈急狠的咳嗽。
“他真敢……他竟敢!”
待强压下这阵急怒,平息了眼前的眩晕,他又问了一遍:“真的说要打他一顿,才肯解气?”
眼线点头:“那位姜娘子歪缠着说了三回,想必是真心的。”
晋王无言思虑半晌,长长叹息一声,拾起一旁的玉杖,缓步走出居室,一边唤人套马车,一边又点了几个身手灵活的侍卫。
“去宣季氏来见孤。”
*
三更时分,灯火俱灭,长街短衢里,唯有满地清霜折射着泠泠的月光。
一只夜鸮忽然飞起,落下一弧凄长的叫声。
季裁冰缩在暗巷杂物后面,冻得手脚麻,却不敢呵气跺脚,生怕惹出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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