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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2页）

&ldo;她一定是个爱美所以不肯戴眼镜的大近视。&rdo;他心里想。

那朵瞬间藏起来的微笑却成天在他心里荡漾。

一天，徐宏志又跑去店里买东西。他排在后头，一个瘦骨伶仃、皮肤黝黑的女孩斜挨在柜台前面。女孩头上包着一条爬满热带动物图案的头巾，两边耳朵总共戴了十几只耳环，穿了一个鼻环，脖子上挂着一串重甸甸的银颈链，小背心下面围着一条扎染的长纱龙，露出一截小肚子，左手里握着一根削尖了的竹竿，活脱脱像个非洲食人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流落到大城市来。

他认得她是邻房那个化学系男生的女朋友。这种标奇立异的打扮，见过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

&ldo;明天的画展，你会来看吗？&rdo;食人族问。

他喜欢的女孩在柜台后面摇摇头。

&ldo;我真的不明白，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转去英文系。&rdo;食人族一边嚼口香糖一边说。

她微笑没答腔。

食人族吹出一个口香糖气球，又吞了回去。临走的时候说：

&ldo;我走啦，你有时间来看看吧。&rdo;

&ldo;莉莉，你手里的竹竿是干什么的？&rdo;她好奇地问。

食人族瞧瞧自己手里的竹竿，说：&ldo;我用来雕刻一张画。&rdo;

她朝食人族抬了抬下巴，表示明白，脸上却浮起了一个忍住不笑的神情。当她回过头来，目光刚好跟他相遇，他牵起嘴角笑了。他们知道大家笑的是同一个人。

她马上调转目光。

徐宏志很想向邻房那个男生打听关于她的事，却苦无借口。一天，那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竟然自动送上门来。

&ldo;你可以看看我吗？&rdo;这个叫孙长康的男生朝他张大嘴巴。

徐宏志看了一下，发现孙长康口腔里有几个地方割伤了。

&ldo;我女朋友昨天穿了个舌环。&rdo;他苦着脸说。

&ldo;涂点药膏和吃点消炎药，应该没事的了。&rdo;他拉开抽屉找到药膏和消炎药给孙长康。

他有时会替宿舍的同学诊治，都是些小毛病，他们很信任他。药是他在外头的药房买的。然而，过去的一年，他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他们已经很少来找他。

&ldo;你女朋友是念哪个系的？&rdo;他倒了一杯水给孙长康吃药。

他吞了一颗药丸。带着一脸幸福和欣赏的苦笑，他说：

&ldo;她这副德性，除了艺术系，还有哪个系会接受她？&rdo;

&ldo;我前几天在便利商店里碰到她，她正在跟那个女店员聊天。&rdo;他试着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

&ldo;你说的是不是苏明慧？头发多得像狮子，经常戴着一顶小红帽的那个女生？&rdo;

&ldo;对了，就是她。&rdo;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ldo;她是莉莉的同学，听说她今年转了过去英文系。那个决定好像是来得很突然的。莉莉蛮欣赏她，她不容易称赞别人，却说过苏明慧的画画得很不错。&rdo;

&ldo;那她为什么要转系？&rdo;

他耸耸肩：&ldo;念艺术的人难免有点怪里怪气。他们都说艺术系有最多的怪人，医学院里有最多的书呆子。&rdo;

徐宏志尴尬地笑了笑。

&ldo;可你不一样，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医生。&rdo;孙长康补上一句。

徐宏志一脸惭愧，那时候，他连自己是否可以毕业也不能确定。

孙长康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

&ldo;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原因，但是，每个人都会有消沉的时候，。&rdo;

那一刻，他几乎想拥抱这个脸上的青春痘开得像爆米花般的男生。他们一直都只是点头之交。即使在今天之前，他也认为孙长康是个木讷寡言的男生。就在前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可以不着痕迹地从他口中探听苏明慧的事。

他对孙长康不免有些抱歉，有些感激。只是，男人之间并没有太多可以用来彼此道谢的说话，如同这个世界一直缺少了安慰别人的词汇。

孙长康出去之后，他拉开了那条灰尘斑斑的百叶帘，把书桌前面的一扇窗子推开。外面的阳光洒了进来，他把脖子伸出去，发现窗外的世界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就在牵牛花开遍的时节，那只掉落在他肩头的林中小鸟，披着光亮的羽毛，给了他一身的温暖和继续生活的意志。

有好几天，他带着一脸微笑醒来，怀着一个跳跃的希望奔向便利商店，只为了去看她一眼，然后心荡神驰地回去。一种他从未遇过的感情在他心里漾了开来。他的眼耳口鼻会不自觉地挤在一块痴痴地笑，只因想到被她用帽子砸了一下的那个瞬间。

生活里还是有许多令人消沉的事，比如学业，比如那永不可挽的死亡，都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他渴望溜出去，溜到她身边，溜出这种生活。

隔天，徐宏志去了艺术系那个画展。食人族在那里，跟几个男生女生蹲在接待处聊天。他拿了一本场刊，在会场里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苏明慧的画。食人族的画倒是有一张，那张画，也是最多人看的。

她的画反而不像她本人的奇装异服，用色颇为暗淡，风格沉郁，有点像蓝调音乐。

&ldo;连食人族都说她画得好，苏明慧的画一定很不错。&rdo;他想。

他翻开那本场刊，在其中一页上看到一张苏明慧的画。那张现代派油画占了半版篇幅，一头狮子隐身在一片缤纷的花海里，它头上的鬃毛幻化成一束束斑斓的色块，左边耳朵上栖息着一只蝴蝶，天真的眼睛带着几分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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