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布隆方丹那座旷野中的白色玫瑰,我搭乘长途巴士,沿着南非东海岸缓缓南行。车窗外的风景渐渐由金黄草地转为繁茂芦苇,近海的盐雾随风飘散。晨曦穿透薄雾,为这一切披上一层温柔的金边,世界像刚刚醒来,光影轻轻摇曳,如一支无声的乐章。
七个小时后,我抵达了东伦敦。这是一座沉静的港口城市,没有约翰内斯堡的张扬,也无开普敦的繁华,却如一封未寄出的老信,在海风中沉默守候。
我翻开《地球交响曲》,写下本章标题:
“潮声絮语与港心回响。”
清晨的港区如同沉睡的兽,铁轨像尾骨般蜿蜒进旧仓库,海风带着油渍与藻味。我走在码头边,斑驳的水泥地上洒着鸟粪与盐斑,那是岁月的诗行。
一家名为“祖父的仓库”的咖啡馆吸引了我。木门吱呀作响,仿佛历史在推门说话。中年白人亨利端来一杯厚重的手冲:“你知道吗?我爷爷当年就是这片港口的船长。港口没落了,人心却未沉。”
他说着,把一张老照片摆在我面前。那是1930年代的码头,蒸汽船冒着烟,港工列队装货。我望着那张泛黄的纸,感到一种不可言说的动容。
窗外有船只缓缓驶出,远处海面泛着光点。我凝望良久,感觉那不是航行,而是旧梦重温。
我写道:“东伦敦的港,是一枚被时光吻过的旧邮票,信未寄,情仍在。”
我循着锈轨走入老城区,砖红色议会大楼在午阳下显得庄严。突然,一阵琴声从废弃站台飘来。我循声而去,一位黑肤老者坐在阴影中,用自制乐器奏响节奏缓慢的旋律。
他叫玛伦,曾是火车司机,如今是流浪艺人。“那时每天清晨,我握着方向杆,看着世界在铁轨外奔跑。”他眼中有光,是被生活洗净后的澄明。
我坐在他身旁,闭目听他弹奏,那旋律像铁轮撞击轨道的节拍,又像梦境中永远开不出的车站。他的手上有老茧,指甲劈裂,但琴声却异常温柔。
我问:“你怎么还愿意弹?”
他笑了笑:“铁轨断了,但我的旋律还在继续。”
我写下:“铁轨不会说话,但琴声懂得它的孤独。”
我来到东方海滩,细沙裹足,海风拍面。几位青年在沙滩上跳着祖鲁舞蹈,鼓点仿佛心跳,舞步如浪。一个光脚男孩拉我入圈,我迟疑片刻,终是脱鞋入舞。
“umxhentso,”他们告诉我,“是一种生命的迎战仪式。”我跌跌撞撞地跳着,却从他们眼里看到一种熟悉的倔强。
“你们每天都跳?”
“我们每天都在活着。”
那一瞬,我仿佛听见灵魂深处的声音,被祖先与大地唤醒。
我写道:“东伦敦的浪花,在每一次起舞中,将生死舞成光亮。”
一位长者走近,他衣着破旧却眼神坚定。“我年轻时也跳过,”他说,“那时候我们用舞蹈告诉世界,我们未被征服。”
那一刻,我明白舞步背后的重量。不是表演,而是一种铭记与坚持。
东伦敦博物馆,一面沉默之墙静卧于角落。灯光昏暗,黑色墙面上是一行行白字,那是被禁锢年代里不能大声说出的诗句、信笺与愿望。
我在一张泛黄纸页前停下,一位母亲写给被捕儿子的信:“若你闭眼,记得母亲的掌心就是太阳。”
我哽咽,轻轻把手按在那文字下方,仿佛透过时光,去温暖一个孤独的灵魂。
馆中还有一个角落展出孩子们的涂鸦,蜡笔画出希望与自由的形状。孩子们的名字却都没有留下,只标注为:“他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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