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尘的手僵持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
他不明白,为何只是出去历练了一次,云笙对他的态度就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思来想去,她身边唯一的变数……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了廊下的沈竹漪。
沈竹漪同样看过来。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接。
沈竹漪盯着薛一尘摸云笙的那只手,面上的笑容平静。
他背后那把剑匣里,觉察到杀意的穷奇没有显形,只是在沈竹漪的识海中嘲讽道:“你动了杀心?你想砍掉那人的手?可他只是摸了她一下。”
“这一大股酸味,我便说呢,你怎么能忍住不杀她,每次都用灵力封闭我的五感不让我看她。”
“原来是喜爱她啊。嘿嘿……你这疯子,不是早在丧魂河里斩断情丝,失了爱魄么,难道还会有感情么?我看你只是起了欲望,馋人家的身子吧。不过我瞧那姑娘只是怕你,对你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沈竹漪隐入廊下的阴影中,转身咬破了虎口。
虎口钻出的血刃飞向剑匣,把躲在里边偷笑的穷奇戳的嗷嗷大叫。
“你他娘的!再戳老子试试!”
“别……别,我错了,错了……”
“你别疯了,别不承认,我看你就是爱上她了!你这是妒火中烧,争风吃醋!”
半晌,沈竹漪一字一顿开口,冷得似青锋碎冰:“琴川沈氏之后,不会有情爱,亦没有软肋。”
-
暮色四合,村内的家家户户也燃起了油灯。
白面轻车熟路地绕过门口熟睡的大黄狗,潜入村内。
他翻窗进来的时候,沈竹漪在桌案前看书。
白面跪地:“主子,找到薛靖的下落了,如今在一方做太守,为非作歹,强抢民女。”
室内很安静,只有翻书的哗哗声响起。
白面没等到回话,抬眸看去。
并不是剑谱,也并非是符书。
沈竹漪在看一个话本。
话本里夹着一枚女儿家的簪子作为书签。
白面猛地想到了那个叫云笙的姑娘房内就很多这样的话本。
白面的视线移到书签的那一页——
【纵使她是出身下贱,贪婪算计,处处勾引,这样的人是断断不可入王府的】
【但是他仍旧执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娶这样一个粗鄙不堪的农妇为正妻】
【因为他爱她】
白面有种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
这时候沈竹漪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白面,争风吃醋是何意?”
“妒火中烧,又是什么感受?”
白面大惊:“谁敢与主子说这些?”
“主子志不在此,而在天下,怎会像是那些无能无用的人,拘泥于小情小爱,拈酸吃醋?”
沈竹漪淡淡看着他崩溃,又道:“这书中所讲的爱,与我所知的,完全不同。”
说完,他将那话本置于烛火之上。
火舌舔上话本的书页,将书页上的墨字一寸寸吞没。
书页卷曲,猩红的火光映照着沈竹漪玉白的面庞。
他面色平静道:“母亲死之前的那日,状若疯魔,一会哭一会笑。她嘴里一直在说,‘他明明说爱我,说永远不会背叛我’。”
“她红着眼睛爬过来,死死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你的父亲为何如此狠心?’”
他缓缓闭上眼。
彼时的祁山陷入一片血海。
被掐住脖子的他反抗了一下,直到他对上她流出血泪的双眼,便没有再挣扎。
漫天的灰烬落下,殿外暴雨如注,雷鸣闪电劈下来,照亮一城的尸骨。
她泣血道:“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要杀了他!”
最后,她又猛地清醒,放开了他,亲吻他脖颈的掐痕,伏在他的肩头哭泣:“霁儿,活下来。答应娘,绝对不要爱任何人,不要有软肋,若哪一天你不幸爱上了谁,一定要杀了她。”
说完这句话,她便拔出殿内悬挂的宝剑,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他亲眼看着她被数把长矛穿透身体,被割下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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