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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2页）

似乎并没有经过多少考虑，帛锦答了一句。

萧彻立刻无言。

一千两百四十五个日夜，不经意之间，原来阮宝玉已经去了这么久了么？

&ldo;已经三年多了？&rdo;握着酒杯萧彻喃喃，酒的热意渐渐散去，所以连掌心也渐凉了：&ldo;三年多……，为什么我没觉得，只觉得好像是昨天，他躺在我怀里，絮絮叨叨说了些话，然后身体就凉了，硬了，再没有起来。&rdo;

&ldo;圣上日理万机，自没觉得时日久长。&rdo;

&ldo;那你呢。&rdo;萧彻侧一下头，因为常年劳累，眼底一道青黑分外深涩：&ldo;你既然觉得时日长久，又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帮我？堂堂锦衣侯变成东厂厂公，你就没有一点恨我，没有一点想把我挫骨扬灰的意思？&rdo;

&ldo;我将你挫骨扬灰，他就能活么？还是我们能回去，回到原先没有这些龌龊脏事的最初？&rdo;

&ldo;你们没有最初，他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来接触你，你们之间，从没有干净过。&rdo;萧彻恨声，将杯盏握着死紧，骨节发白。

&ldo;是吗？&rdo;帛锦看他一眼：&ldo;如果我真的只是颗棋子，阮宝玉对我从没真心，那圣上为什么要这样恨我，直至今时今日，还仍然不能释怀？&rdo;

他在诏狱五个月，被各路仇人招呼，这时候已经几乎手无缚鸡之力，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立刻在萧彻心上划下一道血痕。

的确，他有恨，他始终不能释怀。明明是他先遇见的阮宝玉，先和他成为知己，而自己又长得不差，为什么阮宝玉就从没对自己动过心。

自始至终，一丝一毫也没有。

&ldo;那你难道不恨阮宝玉，他这样待你，你就从来不想把他挫骨扬灰？&rdo;沉默一阵后，萧彻扬起了眼。

&ldo;恨。&rdo;帛锦的声音还是一样喑哑：&ldo;但我没有想过把他挫骨扬灰。最恨的时候，我只想把自己挫骨扬灰，问一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低贱，这么愚蠢，要一次次捧出心来给人践踏。&rdo;

&ldo;他死的时候，我不难过，我只是不想说话，是真的无话可说。&rdo;

&ldo;你封我厂公，我也不难过，我只是想，既然这世上我在乎的人都喜欢轻贱我，那我也无妨轻贱一下自己。&rdo;

&ldo;我没法睡觉，夜跟时日一样那么长，我开始想他，不是还念着他，是想他的种种，怀着恨，想他是这样处心积虑惺惺作态，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假。&rdo;

&ldo;但大概因为他已经死了吧，我的恨没处着力，竟渐渐少了。再想那些旧事，竟慢慢入了痴。&rdo;

&ldo;我想他多少次为我九死一生，每一次，他都不带犹豫。&rdo;

&ldo;我想起他处处以我为先，捧着我顺着我，辛苦避讳我的伤口，从未让我因为无根而受过一分折辱。&rdo;

&ldo;想起我受脊杖，他在我房门前坐的一夜，他说他的心被挖了去，那时候的神情。&rdo;

&ldo;想起他为我血饲，流过的血，全部加起来估计能把装满一口大缸。&rdo;

&ldo;想起我们同床而眠，每次我旧伤发作，他都会醒，因为顾忌我倔强，僵着背假装还睡着。&rdo;

&ldo;我也曾和人交过心，但从没人这样爱过。&rdo;

&ldo;我渐渐没法说服自己，渐渐开始觉得，他待我未必都是假。&rdo;

话行到这里，帛锦略略一顿。

&ldo;然后，我就开始想另外一个问题，既然他待我未必都是假，到最后也愿意死在我刀下，那又为什么会背叛我？&rdo;

&ldo;最后我想到一个最为合理的。他应该一直是你的谋士，为你这个天下，你们付出良多，所以最后他虽然挣扎，还是把我献了出去。&rdo;

到这里帛锦又是一顿，这次顿得比较久。

&ldo;于是你就原谅了他？&rdo;萧彻冷笑。

&ldo;我没原谅他。&rdo;帛锦抬起眼，紫眸里面并没悲喜，&ldo;无论是哪种理由，我都没法原谅他。&rdo;

&ldo;我是不由自主为你做了那些事，起先懵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do;

&ldo;后来我渐渐明白，我是在遂他的愿，既然你的天下对他来说这么重，那我不如遂了他的愿，他既是死了，我便替他活着，再助你一程。&rdo;

&ldo;这样到了地下，见着他，我便可以跟他说：你看，你待我一分真心，我已经十分还你，无论前世欠你什么，我都已经还清。我们缘尽于此，以后永不再见。&rdo;

萧彻的那个冷笑渐渐凝住。

&ldo;你不必拆穿我，我知道，我是在自欺欺人。&rdo;

&ldo;他待我未必是假，我待他……，却切切是真。&rdo;

&ldo;你无需恨我，我不如你。&rdo;帛锦淡淡：&ldo;我没有抱负，也没有伟略，生得愚昧，这一辈子想要的无非是得一人真心，为他死生不计。&rdo;

&ldo;我那个叔叔说得对，我生在皇族，却这样天真，所以注定是个悲剧。&rdo;

话说到这里，算是作结，帛锦复又沉默，没有叹气。

这一千多个日夜，他辗转无眠，却没有成魔成狂，只是看清了自己。

就算结局如斯，他却仍信有爱，仍付真心，仍愿为那个人死生不计。

他的天真是这般顽强，经历过这许多磨折，却仍然没有褪色。

&ldo;那我呢？&rdo;刹那之间，萧彻突然觉得自己独立于世，是这般萧瑟凄凉：&ldo;你们……，就这样放过了我？给我个清平盛世，让我这样逍遥快活？！&rdo;

&ldo;若圣上调理得当，日日汤药不断，应该还有个几年活头吧？活着三十来载，却费了人家几世的心力，失去至亲，不得所爱。如果你觉得这样也算逍遥快活，我并不介意。&rdo;

萧彻脸色煞白，不自觉间已将酒杯握得粉碎。

是啊，一个天真愚钝，你待他一分真心，他便粉身碎骨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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