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么,意图很明显,八成为了方便谈判,一笑故意躲开了。
茶几上茶盏是摆好的。茶具八斗搬家时见过,是唐山产的骨瓷。杯壁和托盘上印“西厢记故事”。
八斗提着屁股坐下。燕玲奉茶。八斗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自己倒。燕玲说别客气。两个人坐定,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都不晓得怎么破题。
八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喝茶。
燕玲才笑着说:“好事儿!”
八斗嘿嘿笑。算作回答。
燕玲又道:“北京,就不是一个人能活下来的地方。”听着有些别扭。八斗自认为他找一笑是因为爱情,跟生活困难无关。
爱情是爱情,现实是现实,两码事,他不想混为一谈。
八斗不装糊涂,直问道:“一笑是什么意思。”
燕玲说:“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停顿一下,“就是感觉……有点突然……毕竟刚认识,一下就进展到……”
真的假的?燕燕姐竟不知道前情?一笑也没说。还装作萍水相逢?八斗刚要解释。燕玲拦在头里,迭声道:“我理解我理解我完全明白的感觉,一见钟情是有的……我的意思是……反正……虽然一笑没明确表示……但我感觉她对你是有好感的,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凡事都有个过程,种子是有了,要耐心浇灌才能长苗开花最后结果……”言语有点啰嗦。但这繁文缛节里藏着明白。说到此处,燕玲脖子回缩,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龚八斗接话道:“姐,我也是这个意思,当时说那些话,完全是……情不自禁……”有点像言情剧台词。他咽唾沫,“这么说可能有点矫情,但当时就……反正……感觉来了……嘭一下,跟火山爆发似的……嘴一秃噜就……”他装得傻傻笨笨的。不过也许彼时彼刻,他智商的确跟跳水似的,直线下降。
燕玲摆手,“明白明白明白完全明白……”又斟茶,“慢慢来,感觉到了,也很快的,你们都不小了,家里人肯定都希望你们好,”陡然停顿,面目严肃地,“这事我没来及跟三元说,两个人在一块,还是应该得到家人的祝福……”
八斗当即领会,信心满满地,“姐,你放心,肯定祝福。”
事实上,燕玲的担忧也是他的担忧。从公租房出来,八斗就想打个电话给姐姐,告诉她,他打算跟一笑处对象了。可这念头在脑子里盘旋了一会儿,他又感觉现在似乎还为时尚早。当务之急,是要把恋爱“谈”起来。充分满足一笑的虚荣心,这是女人的特权。这一权利从恋爱一直持续到孩子降生前。等孩子出世,女人们就必须收起罗曼蒂克,准备过艰苦日子了。
出于对一笑的疼爱,八斗决定多动点心思,既要有耐力,显得自己踏实、可靠,又要给她提供惊喜。
自从进了单位,大姐大妈们就没打算放过八斗这块“肉”,几次想要“推优”、介绍,龚八斗的口径始终是:有女朋友了。
好在有裘全在。
裘全,河北人士,进单位小十年,年近四十,未婚。他是街道单身男士的舆论天花板,只要他还没结婚,龚八斗们的压力就小一些。先开始,龚八斗怀疑过裘全喜欢男的。后来发现,他不但喜欢女的,甚至还有点好色。偶然,龚八斗会跟他一起去附近高校的球场踢球,谈起女人,裘全总是眉飞色舞。再后来,龚八斗意识到,裘全结不了婚,多半因为他自己的矫情,以及他有个过于高估自己儿子的妈。一般的他看不上,好的看不上他。裘全的相亲史蔚为大观,据他自己说,见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偶尔踢完球,坐在门框边的草坪上喝水的时候,裘全还会拿出手机,手指快速划过屏幕,向八斗展示他相亲的历史——每个相亲女孩的照片他都会保留。八斗虽然觉得这不太地道,但裘全愿意展示,他也就当成画展来欣赏。时不时还做做点评,无非是这个好看,那个一般。
裘全对自己收藏癖的解释是:“人这一辈子,也就能认识三万个人,能见面,都是缘分。”指尖划过,龚八斗眼前一亮。他要求裘大哥往回拨,李骐竟然展现在他面前。长头发,大辫子。喜剧色彩的一张脸。
裘全问:“你认识?”
八斗答:“朋友的朋友。”
裘全道:“这是个好人,但不适合过日子。”
八斗失笑,问为什么。裘全道:“她要找那种能镇住她的。”又补充,“我又不是神兽,她也不是河妖,我闲着没事镇她干吗。”跟吴屈梦的点评一样一样的。还说:“她也不算本地人,往上数三辈儿,从外地进来的。”
八斗问谁介绍他们认识的。裘全说不记得了。
龚八斗有日子没跟李骐联络。关键是:没话说。似乎谁也不愿意轻易开一个话题。从长城回来之后,龚八斗把他手机里的几张李骐照片发了过去。李骐表示感谢。然后就没然后了。两个人成了点赞之交。但次数也是有差距的。基本上,龚八斗点赞五次,李骐能回点一次。
李骐的朋友圈基本上都是吃喝玩乐,没有一点深度内容,她半年来没看过一本书,或者至少是,没把看书拿来发圈儿。她言语直白,动辄用感叹号。跟她比起来,一笑的灵魂要有趣一万倍,外貌也至少好看十倍。
八斗为自己选择的庆幸。
和燕玲见面后,八斗的理解是,他跟一笑的人物关系基本算稳定下来了。他给一笑发微信,得到的反馈也大致属于“心照不宣”。他追求,她接受追求。接下来就是填充追求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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