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携青近来虽常居风斋,却再未踏足暂置祝好的居所。
响玉原以为自家少君早将从乱葬岗中挖出、成日里瞎说八道的将军抛之脑后了,直至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函送入风斋,只见自家少君眉峰一扬,承着将明的天色闲步朝“于将军”的居处去了。
彼时的祝好已在房中静候多日,半月如同鸟困樊笼的日子里,虽不得出入,外头守值的侍从倒也愿教她讨些无足轻重的趣儿,例如要些时新的话本子啦,竹笼里相斗的蛐蛐啦,或是召三两看守同她推牌九解闷……
至于膳食,虽无酒肉之奢,倒也清雅适口。
哦,风斋还有五六位年岁尚青的少年少女,相比起来,另有一位年长些的温婉女子更教人着意,此人名唤撑花,她的模样生得极好,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书香门第的雅致清气,撑花待祝好尤为仔细,祝好曾试着探问她的来历身份,却无人能知,只道是与另几位无家可归的少年少女一般,是少君从外头捡回的可怜人。
祝好不置可否,她瞧着已有花信之年,纵使无家可归,在外谋生亦非难事,如今却藏身在京城之外的风斋,想必同自己一般,有着不便示人的身份。
正思量间,撑花恰好提着食篮步入居室,她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掩上,转而将食篮里的时令鲜果一一搁在几案,素手纤纤,唯有指尖缀着大小不一的泡状厚茧,祝好莫名觉着眼熟,一时却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待摆置妥当,撑花盈盈朝祝好一拜,“将军安。”
祝好架不住,只好有样学样地道:“我如今不过是个活死人,哪当得起什么将军之称?撑花姑娘行如此大礼,反教于某不安。”她一顿,意有所指地添上一句:“何况,我与姑娘,原是一类人,不是么?既如此,何有贵贱高下。”
撑花闻言,眸色微凝,她细细咂摸祝好的尾话,仰首时,面上仍是一贯的温婉,“将军此言何意?”
祝好将她瞬息间起伏的神色尽收眼底,试探道:“撑花姑娘,我们见过的。”
此言一出,撑花持壶的手不受控地一颤,竟险些打翻案上的茶盏,她本是想为祝好斟茶,如今却是不倒了,撑花缓缓直起身,眉眼间褪去柔和,“撑花愚钝,还请将军明示。”
窗外的野蔷薇攀上矮栏,在软风中摇曳,秾艳灼灼间几缕幽香四散,拂淡屋内的弩张之气。
“吱呀”一声,屋门自外大敞,二人纷纷转眼。
来人一身竹色圆领袍,立于门槛处,清贵如润玉,他抬眼,正对上祝好的视线。
祝好歪头,冲他绽开一笑,没头没尾地道:“如何?可应我所料?”
撑花不等宋携青应声,便已垂眸敛袖,提着食篮无声退下。
待屋门再度合上,宋携青方才淡淡道:“她的父亲在新帝登基时曾力谏陛下倾国搜寻翎王的下落,不过一月,陛下安了个莫须有的罪责,满门抄斩。”
祝好疑道:“满门抄斩?可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若倾尽家财,买通狱卒,或是打点御前,保下一个在陛下眼中可有可无的弱质女流,并非难事。”
“哦。”祝好似笑非笑,“所以,少君便是所谓的得利之人?”
宋携青不闪不避,坦然道:“是。”
祝好未承想自己半是玩笑的试探竟一语成谶,她怔忡片刻问道:“为何?”
“为何?”他仿佛闻见什么趣事,微微一挑眉,世间的利益往还,何须什么大义凛然的缘由?他与蝇营狗苟的官吏无甚不同……宋携青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地道:“因为,我缺钱。”
祝好:……
“言归正传。”宋携青踱至窗前,投落斑驳的光影,“你当知我今日是因何而来。”
“达拉与边境诸部小国的确在近日频扰瀛国疆界,轻则劫掠牲畜粮秣,重则俘虏瀛民充作奴役,如此阵仗,倒像是要给大瀛一个下马威。”宋携青的嘴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过这些,即便你不曾事先告知,以大瀛眼下与诸部小国的情势,并不难猜。”
他笑笑:“或早或晚而已。”
“少君既然信不过我,还来作什么?拿我当消遣么?还是看我的
笑话?”祝好的视线掠过他浅浅皱起的眉宇问:“今日是嘉瑞几年?几月初几?”
她稍加解释道:“骤穿异世不说,我还被少君困在此处不知年月,原先的预言,自然只能说得含混笼统。”
宋携青拂衣落座,有意与她隔开一段距离,一双眼却实打实地落在她的身上,“嘉瑞三年,六月廿二。”
言罢,他便见男儿身偏称自己是个姑娘家的大骗子眼中神采扑闪,此人撑案而起,道:“我要去青楼。”
宋携青闻言一顿,上下扫她一眼,半带揶揄地道:“你不是同我说,你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姿容绝佳的丽人。”
“今日必有大变。”祝好一把攥住他的衣袖,“此事你绝不知,我却知晓,少君就不想知道我要说什么?还是……少君怕了?”
他本应拂袖离去,却鬼使神差地轻嗤一声,“我怕什么。”
……
此楼正是大凡意义上的青楼,楼主却连个雅致些的名头也懒得取,竟直白地唤作青楼二字……虽是一目见然,但,未免太过粗鄙,有失风流韵致。
祝好如今顶着的皮囊,是月前在朝野之上死于帝师剑下的逃将于殊,好在于将军“生前”本就深居简出,再加上三年杳无音讯,又是秘密押解入宫,是以,城中的百姓之流自然无缘得见其真容,祝好倒也不必悬心身份败露。
楼外纱灯次第亮起,途径之人隔着轻薄的纱窗便可依稀瞧见内里的春色,楼内羽纱垂垂,有风过,吹得轻纱如烟袅袅,处处透着旖旎风情,二人的气宇姿容衣着皆不俗,甫一踏入这红粉青楼,便引得满楼红袖招,尤其是宋携青,天生一副玉质金相的好样貌,顷刻间,一众袅袅婷婷的美人纷纷上前。
祝好不动声色地避开涌近的温香软玉,非是不解风情,而是她平白占上人家的身子已是不该,若于将军已有家室,她顶着人家的身子偎香倚玉未免太过荒唐,思及此,祝好更是刻意与好姐姐好妹妹们保持着几步间距。
她这方又打发了些莺莺燕燕,转身去寻宋携青。
见他身侧亦是清净,祝好暗暗松了口气。
二人穿过满堂花粉脂香,直上二楼雅间,为掩人耳目,还是传唤了几个吹拉曲子的姑娘在屏风后弄竹弹丝,毕竟,谁家好人上青楼却不行风月事?如此,反倒教人生疑。
时近昏昏,俩人皆未用膳,便随意点了几碟小菜果腹,见时辰耗得差不多了,宋携青挥袖屏退奏乐的姑娘们。
祝好的箸夹拈着一片酱色的香笋往嘴里塞,她鼓着腮帮子,就着窗外的月夜道:“史载嘉瑞三年六月廿二夜,李、文二位大人为惑耳目,身在青楼密谋废立之事,偏教巡查的御史撞破,待御史领着一干官兵前来围剿,二位大人却已横陈雅间,两位大人的颈间勒有紫痕,衣襟半敞沾着嫣红的唇脂,满室皆是女子的脂粉香,刑部缉查数月,不得破。”
她语气淡漠,眼底深处却已惊涛骇浪,“后世众说纷纭,有谓之醉死温柔乡的,有谓之遭仇家暗害的……亦不乏称之,陛下再如何糊涂,那也是大瀛的君主,更何况陛下年少,正是亟待两位大人匡扶社稷之时,二位却行如此大逆……是以,百年之后的史册上,二位大人半是舍生取义的豪杰,半是风流丧志的乱臣贼子。”
“此二人的境况倒像极了……”她倏而抬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宋携青对上祝好惊波未平的眼,问:“像什么?”
“如同百年之后史笔如刀下的你。”
宋携青敛色不语,只当她又想编些昏话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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