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捏着筷子,神情恍惚地在米饭里轻轻戳着,米粒陷下去又弹起,她忽然开口问道:“祁年,宋楚承为什么不让你见老爷子最后一面,你是他儿子,得到老爷子认可了的,宋楚承一个孙子辈凭什么插手这些事?”
兰溪很不解,从她踏进灵堂那一刻,就有太多的疑惑困扰着她。
宋祁年没有立刻回答,手上正夹着块糖醋小排放到兰溪碗中,发现她碗里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
“小溪,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问,眉头快要拧成川字了,“还是菜不合你胃口?”
霍婕见状跟着紧张起来,“我烧的菜是比李姐清淡了些,是不是不习惯?灶上还温着粥,要不给你拌个酸辣笋丝开胃?”
兰溪颊边泛起赧色,忙摇头,脸上挤出一丝得体的笑,“不用麻烦了,霍姨,你烧的菜一直很好吃,我没有不习惯。可能是中午被乔牧拉去吃烤肉撑着了,所以这会儿还没觉着饿。”
宋祁年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片刻,没再追问,伸手盛了一碗汤,递到兰溪跟前,“实在吃不下就喝点汤吧。”
霍婕连声应和,“对对对,喝点骨头汤补补,我用高压锅炖了两个钟头,骨头都酥了。听小年说你最近天天忙工作上的事,人都瘦了一圈,有时间就让小年带你回来,霍婕给你好好补补。”
“谢谢霍姨。”兰溪说。
她接过宋祁年递来的汤碗,瓷壁温热,她双手捧着,慢慢凑近唇边。
下一秒,一股腥膻气毫无预兆地窜入鼻腔,胃里猛地一绞,她手上动作滞住。
霍婕炖的骨头汤兰溪喝过几次,是霍婕的拿手菜,以往每次来,餐桌上必定会出现。她总夸霍婕炖的汤鲜肉烂,火候极好。
今天不知怎的,熟悉的气味突然变得陌生而令人抗拒。
她抬眼,撞上宋祈年沉静的目光和霍婕关切的眼神。
盛情难却,没办法,她只得屏住呼吸,小口小口地将一碗汤尽数喝下,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阵阵翻涌的不适。
放下汤碗,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兰溪又将话题拉回了白天的葬礼上。
“祁年,你知道老爷子是什么时候走的吗,为什么这么快就火化了?我刚看到棺木里只有骨灰盒。”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路。
霍婕闻言露出诧异的神色,“还有这种事?这不合规矩啊,一般不都是先举行追悼仪式再火化,难不成宋家有别的讲究?”
宋祁年看向面前两个女人如出一辙的困惑神情,轻轻放下筷子,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灯光照亮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暗处。
都是他最亲近的,他不打算向她们隐瞒。
“老爷子其实是十天前过世的,宋楚承为了掩盖真实时间,所以提前将遗体火化了。”
兰溪睁大眼睛,更困惑了,“掩盖真实时间,为什么呀?”
“老爷子掌管公司多年,他一离世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宋祁年淡淡道,语气听不出情绪,“消息一旦泄露,高层动荡,外界渲染,股价震荡,这些都是不可预估的损失,得提前打点好。”
霍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想起祁霜刚走那阵子,合作方的犹豫和观望,流程的停滞与调整,确实折腾得她够呛。
她叹了口气,“也是……大家族的担子重,顾虑是该多一些的,宋楚承到底比你年长几岁,考虑的方方面面自然会周到些。”
宋祁年没有反驳,事实上他并未对她们说实话。
宋楚承急不可待地将老爷子的遗体火化,不全是为了公司稳定,更多是为了销毁他谋害老爷子的证据。
提早将人烧成灰烬,再加姜舒云时常对外宣称老爷子病体沉疴,毕竟到了这种岁数,病逝便成了无可指摘的结论,自然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然,宋祁年千算万算,终是算漏了一点。
老爷子断气当晚,宋祁年人就在花半里,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在宋楚承赶到前,他已经安排纪河江带着人偷偷给老爷子做了尸检。
那份尸检报告此刻正锁在枫林庄书房的保险柜里,和之前纪河江提供给他的另一份老爷子的尿检报告一起,两份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老爷子是氰化氢中毒而亡。
过去十天,宋楚承竭力压下老爷子的死讯,将整个花半里封锁得水泄不通。
宋祁年则与夏柚白联手,着手调查宋楚承与覃总那个所谓的医药项目,寻找更多能将宋祁年一击致命的证据。
仅凭一份尸检报告,还不能说明什么。
这些刀光剑影,他并不想让兰溪和霍姨知晓,给她们徒增担忧。
危险的事,由他走在前面就好。
别在这张床上
晚餐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霍婕起身收拾碗筷,杯碟轻撞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兰溪本想着帮忙的,霍婕说什么都不让,自顾抱着一摞脏碗去了厨房。
宋祈年绕过餐桌,走到兰溪身边,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她一个人忙习惯了,让她闲着反而难受,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但拉着她起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兰溪跟在宋祁年身后一路到了三楼,再往里走便是他母亲生前的房间。
那间房平日总是紧闭的,渐渐地成了这个家里心照不宣的禁地,偶尔霍婕会定期上来打扫一下通通风,连宋祁年自己也极少踏入。
宋祁年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嗒一声轻响,尘封的气息随之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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