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明累了一整天来寻陆离时,一进门就看见他把自己浇了个落花流水。
“你干嘛呢!身体刚好,不要命了!”陆离被一把夺过水瓢,然后干燥温暖还带着大师兄气息的外衫就把自己裹住了。
他双手刻意挡在身前,虽然火气下去一些,但此刻衣衫尽湿,要是被大师兄发现就真的没脸了,“我没事,刚刚带神尊回来跑了一路,出汗了。”
江明眼里充满质疑,用手背贴着他额头,“去洗漱房沐浴就好,怎么能…”
“我得守着神尊,她还在里头呢。”
“对了,我听说你把神尊…抱回来了,怎么回事?”江明一脸担忧害怕,怕打扰浮光又压低了声音。
陆离知道浮光并不愿意人尽皆知此事,想了想,只说:“没完没了的恶灵全靠她一人,神尊有些累了,要我带她休息一下。”
“只是休息一下?”江明能确定小师弟没发烧,眼眸也清明得很,可怎么话说得一会儿一个样,心念一转,沉声道,“是不是神尊罚你如此?”
不怪江明这么想,他路上但凡遇到天界的人,听到的都是陆离胆大妄为冒犯神尊。
“没有没有,神尊从来没真正罚过我。”他念叨着,灼灼目光朝屋里看去,“我犯了那么多错,她也只是嘴上吓吓我而已。”
江明松了口气,没听到他话里的那一点哀怨,“那就好。我们知道你仰慕神尊,世间众人都未必有你这样的好运,你好好侍奉两日,我看禁地的事儿都完了,约莫明日他们就要回天界了。”
“明日?这么快吗?”陆离终于感觉到了湿衣裳贴骨的寒冷,有些难过,“神尊不是还要找栾清风的踪迹吗?”
“哎呀,你不提我都忙忘了!”江明这才记起此事,“晌午派去调查的弟子回了消息,我这就去禀神尊。”
“等等,她还在里头…”
他拉着师兄手臂正要阻止,却听清泠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这么快就好了吗?
陆离忐忑地瞥了眼自己下身后才长吁一声,默默跟着江明进了屋子,微暖驱散了部分冷意,他心不在焉迈着步子,不知何时撞到了江明结实宽阔的脊背才幡然清醒。一抬眼就看见她背影修长,白纱胜雪,正微微抬首盯着墙上的画,神色不明。陆离这下觉得更冷了,要冻掉他心肝的那种冷。
因她威压不撤,江明拱手站在旁边不敢言语,频频回头用眼神骂陆离,早就说过神祇不能挂在卧房,大不敬!
你这一辈子的好运是不是除神尊之外都灵验啊?
陆离硬着头皮上前,也瞟了眼画像,是从师父古籍里临摹的,花了大半月功夫,虽然不及本尊一点回眸,但也挺好看的。于是他又大着胆子顺着浮光的神色往下走,看到供案前放着的签筒,脑中警铃大震,扑上去就抢。
浮光似捉小鸡般一手将人拦住,一手随意抽出了一根签子,念道,“共赴巫山?”
“那个…这是…”陆离挣脱不开,由着湿哒哒的水滴从发梢滑下来弄湿她衣袖,他却满脸尴尬地挠挠额角,语无伦次。
江明心口一堵,一副原来如此的目光,当下扬手就要打人,“难怪修为不长进,小小年纪竟沉溺这等俗事!你说,是哪个狐狸精勾的?”
毕竟神尊还在,江明到底没下手,只是目中怒气冲天,爱之深责之切。
“没有,大师兄你别乱说。”他本就窘迫,听到狐狸精这个词更是带着歉意抬头去看浮光,“不是狐狸精…”
浮光又换了一根签,瞥了眼上面字,念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何日有幸见一面。还是单相思啊…”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陆离,再次挑了一根拿出来,看也没看,“平生一顾,至此终年。愿以毕生幸运换…神尊垂爱。”
里头将近八十根竹签只有三两个写了神尊名字…
风声寂寂,江明是最晚明白了的那一个,原来狐狸精是神尊啊。
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陆离自然没有那个自信和勇气表白,只恨天意弄人,偏偏在神尊这里他没能落下半点儿好。
听见签子被冷冷丢回筒里的声音,他惴惴不安抬头,见她神色平静,漆黑眼眸里既无怒意也无闪烁,沉如深海,难窥一丝心意。
陆离心头越发难受,这等私密被当事人撞破,哪怕她像之前一样吓唬两句,甚至吩咐笑春风抽他两下都是好的,他突然发慌,反手抱住她小臂:“这是我以前求神尊保佑自己的个好姻缘,刻字的时候没断句…而已。”
闻言,原本平静的眸光就晦暗莫测了,她点点头,“灵验吗?”
陆离嘴角一抽,心道,灵得让他发慌,早知如此,合该好好写清楚愿望才是。
但他不敢说,浮光轻易将缠着自己的人推开,言语带了几分沧桑,“古籍里难道没写本尊一生无情缘,你跟我求姻缘,还真是好笑。”
她轻描淡写地调侃,却听得他喉咙发哽,原本如雪般圣洁的白色,原来是茫茫无垠的孤寂,怎么会有人没情缘呢?
他往跟前挪了两步,伸手扯扯她的衣袖,浮光转身就见他活像个落汤鸡,眼光凄凄,欲言又止,也不忍心苛责,只是余光又瞥到那个签筒,后背有些冒汗,也不知还有什么更胆大的愿望。
算了算了,一个小孩子罢了,真与他计较又有何意义。总归是个心里有她的人,让她十六万年来头一次发觉还有人会供着自己。
这么一想,她眼神就柔和许多,右手一挥,一缕和煦如风的神光从陆离身上扫过,让他冷到发抖的湿意就这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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