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弟子们已经极有眼色的全全走远了,独留一个祈冉冉仰着脖子与他阒然对视。少顷,后者明显也坚持不住,由天师大人莫名阴恻恻的神情大胆做出推断,而后又嘟嘟囔囔地解释了一句,
“做什么又生气?你又不爱吃巧酥。”
她半张开嘴,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想逗他开心,酒窝浅浅一陷,指尖指向自己的小虎牙,
“以前也不是没给你买过,每次你都嫌弃这东西粘牙。”
韶阳公主约摸是一路疾驰回来的,如云发丝间还带着些清晨山林间湿漉漉的水气,凉生生的指腹也犹尚浅浅透着粉。
喻长风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她同样泛粉的湿.润舌.尖上,思绪微一愣怔,旋即又瞬间回神。
他顿时觉得自己怕是中了邪,眼眸极快落下,冷肃面色不变,声音较之方才却稍显沙哑,
“裙角上,粘了什么?”
祈冉冉循着他的目光依样垂眸,这才发现晨起时呕出的那口血在下山时尚未干涸,又因她走得是小路,故而沾带了不少草屑。
此时此刻,七七八八的灌枝杂草黑黢黢地糊在藕色的布料上,虽有效遮掩了血迹,却也真真显得她偃蹇又狼狈。
“大抵是纵马时沾了些小径野草。”她大喇喇地将裙摆往身后踢了踢,“无妨,我回去换一件就好了。”
喻长风却从自己身上解下云鹤袍,兜头一披,囫囵将她脏污的袄裙全全盖了住,“宗正寺的人来道歉了,如今正在偏殿。”
言下之意是她若想接着出气,也不需绕路回房换什么衣衫,当下便可直接过去。
祈冉冉‘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听懂了不想去,还是压根儿就没听懂,“那你快过去吧,我也正好回房补个觉,今日起得早又骑了马,眼下有点乏了。”
说完这话她便提步欲走,临行前却又停住脚步,圆润润的眼睛耷拉下来,嘴角委屈一撇,期期艾艾地小声问他,
“喻长风,我真的不能搬回……”
话音至此蓦地一顿,许是想起了天师大人那极有原则的倔驴性子,她抿抿唇,到底还是没将话说完,
“算了,我回去了。”
言罢潇洒转身,这次倒是离开得优游自如。
***
只是她那厢虽走得果断,被独自留下来的天师大人却是停驻原地站了许久。
他知道祈冉冉适才想问什么,同时也正因为知道,此刻才会莫名觉得烦躁。
虽然若深究起来,约摸连他自己都无法立即梳理清楚,这份‘烦躁’究竟是更多来源于祈冉冉的‘言而未尽’,亦或他自己的‘利弊权衡’。
思绪间恕己战战兢兢地去而复返,小小声地提醒他道:“公子,宗正寺的人还在偏殿里候着呢,您说晨间露重,特意在殿里燃了火炉子,又不许师弟给他们上茶水,郑大人当下口唇干渴发白,已然快要坐不住了。”
喻长风收回视线,“炉子都燃尽了?”
恕己点头又摇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搁在最外的火炉子被那位总和咱们过不去的程少卿一脚踢翻了,里头的炭火撒了一半,只这些没燃尽。需要再补一炉吗?”
喻长风沉沉‘嗯’了一声,“不用了。”
说罢提袍回返,却在与恕己擦身而过时,突然毫无征兆地伸出了手,
“方才公主带给你的巧酥。”
他语气淡淡,
“拿来。”
“……”
恕己登时低下头去做了个哭脸,继而抬起头来,一脸忧伤地将油纸包交了出去。
四方的油纸小包包裹严实,其上系着的麻绳都未解开,显而易见的,对于这得来不易的小点心,恕己还没舍得拆开吃。
而夺食之后依然一脸坦然的天师大人却是干脆利落解了系绳,二指拈起一颗巧酥,径直送入口中。
瞬间爆开的甜腻软糯很快漫溢于口齿之间,只吃完了第一个,天师大人过分好看的眉眼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果然,不管是第几次吃,他都始终觉得这东西有够粘牙。
他在心里对巧酥下了一个十足偏颇的恶意评价,而后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吃起了第二个,第三个……
直至吃尽了所有巧酥,天师大人才将空荡荡的油纸小包连同系绳一并塞回到恕己手里,“走吧,回去。”
恕己哀凄凄地应了声‘是’,耷眉拉眼地跟上喻长风。
然没走出几步,他却又忽地听见自家公子沉声吩咐他道:
“罢了,你现在回内殿里整理一下那间房,看看公主还缺什么,给她尽数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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